见她不答,秦禾似笑非笑道“温小姐应对这水牢有兴趣,在下就为小姐解说解说。”
“这水中养的是刀齿鱼,南洋特产,极难捕捉,遇生禽群起攻之,闻血而疯,瞬息便见白骨;这鸟笼无甚稀奇,只是叫在里面的人不会那么快死去的屏障而已,哦对了,温小姐可看见水下那白骨了?若是犯人一个不查,被刀齿鱼拖了下去,尸骨也就永生永世的沉在里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在与人说着今日晚饭吃什么一般清闲,温凉却听得周身发寒,扶在栏杆上的手都有些发麻。
见笼里的人成功白了脸,秦禾冷哼了一声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复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道“温小姐做了这么久的暗探,该知道咬舌不能自尽,且奉劝你最好留着你那舌头,否则将来后悔可来不及。”
……
京城终于迎来今年的梅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驱散了多日的燥热。
有姑娘打着伞,到街上买要用的绣线,准备给阿爹阿娘绣双新鞋,正同摊贩说笑,身后忽然有一行人骑马掠过,飞溅的雨水脏了罗衫。
“这太子殿下,今儿又去抓什么人呐?”
“谁知道呢……”
身后声音君无冥听不大真切,只兀自朝西坊的乱葬岗奔去,温凉被打横担在马上,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了出来,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强自咬牙忍住不适。
许久,终于到了人狗市后面的乱葬岗,有人将温凉从马上扯了下来。
温凉腿早就断了,一扯之下直直的摔在了地上,露出来的一条腿少了半个脚掌,白生生的骨头就这么大刺刺的落在了众人眼中。
君无冥好似没有看见一般,骑在马上自上而下的望着她“在哪里?”
温凉强撑着从地上坐起身来,稍稍辨认了下方向,朝当时抛尸的地方一指,一行人立刻调转马头转身而去,只留下刚刚扯她下马的小兵,将她再次放到马上,牵着过去。
乱葬岗上极静,连往常的鸦雀之声都没有了,只余雨点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与马蹄之声。
君无冥赶到温凉抛尸的枯树旁,一眼就看见了担在旁边尸骨身上的手,心下猛然一跳。
秦禾也看见了,那手颓然的担在另外一具尸身上,好似要抓什么东西,却终究没抓到的样子,腕上戴的玉镯他认得,是上次赠与虞汀兰的东西。
一行人就这么站在雨中静默着,温凉被担在马上,看不清那边是什么状况,只觉得被这种沉默压的喘不过气来,却又不敢出声发问,只得静静等着。
秦禾率先站了出来,将尸身轻轻翻了过来,不看不知,一看才发现,这尸身的脸也被人胡乱划花了去,皮肉翻滚,甚是可怖。
君无冥只觉得胸中怒意直冲脑门,掌风一起,温凉就被掀翻在了地上。
那片地上白骨累累,这么一摔,不少尖锐的骨头碎片都刺入了她的皮肉之中,连带着被啃噬过的腿也撞了一下,疼的她忍不住哀叫了一声,惊恐的看向来人“太子……太子殿下,你答应过我的,不杀我的!不杀我的!”
君无冥冷笑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去了目光,不过片刻又回过神来。
他从怀中掏出匕首,狠狠的在她脸上划了几道“孤说过不杀你,可没说过好生留着你这条命。”
说罢命人将那女尸裹了,寻个地界好生埋了,而后带人呼啸着离开了乱葬岗。
人狗市不会因为天气而罢市,早先见君无冥带着一众人等进了山,以为是要查随意打杀奴仆的事,这才慌了,一个个都关了店门,从缝儿里偷偷向外看。
结果没过多久,他又带着人从乱葬岗里出来了,瞧着也没带走什么人,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或隔着窗户,或倚着门板面面相觑。
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东宫里的什么人给卖了?
……
脸上不断滴落的血迹模糊了视线,身上新伤旧伤一并发作,疼的温凉意识有些模糊。
君无冥确实没有杀她,却这般将她扔在了乱葬岗,眼下要么是山下有人上来将她带下去,要么是她这么爬下去,要么就在这里等死。
下面是人狗市,落入他们手中便连狗都不如,怕是想死都求不得,竟然没有比死更好的选择了。
温凉颤抖着手,隔着衣服抚了抚藏在心口的那枚银质名牌。
只恐怕再见不到那张脸了……
……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药庐内,周端着碗药汁看着面前的女子,恨不得连碗都塞她嘴里才好。
“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夫了,走走走,赶紧走!老夫不管你,死也死到外边去!”
两日前虞汀兰终于熬过了鬼门关,他嫌外面草药甚少,趁着她醒来之时交代了两句,雇了马车将人拉回了城里,眼下那两处紧要的伤口刚刚结痂,这不要命的竟然跟他说要出去。
真真是,气死他了。
虞汀兰看着老头儿直想笑,不好逗他,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救命之恩,兰儿自是刻在心里的,只是你也看见了,我这番境地如此之惨,若是我那仇家杀了我还不解恨,再去动王府里的人怎么办?”
眼见着老头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自己,忙趁热打铁“旁人倒还罢了,散了便是,小满那丫头死心眼,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此番前去,只是想去遣散了王府众人,将小满接到身边,她来了,您不就轻松多了,况且您这么喜欢她,总不能任由她身处危险之中吧?”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若那仇家杀红了眼,再去动王府里的人,可不是无妄之灾?再说他也着实喜欢那丫头,对着小满总比对着这天天气自己的臭丫头好。
可是如果虞汀兰将人接了出来,京城势必是不能呆了,天大地大不假,可哪里又是两个弱女子的家啊。
虞汀兰瞧着老头儿刚舒展开来的脸又皱一块儿去了,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他。
她又何尝不知道眼下境地,只是天地辽阔,又不是只有辰国与御国两个国家,大不了到他国游历,说不定还能有些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