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送秋风,城西仍旧繁华,街面茶酒二肆、临道摊位人满为患,其间多是扩修城池的外地迁民。
迎街至尽头见张府,府前停一车马,一对四十出头的夫妻相继在阶前露面,其夫腿有疾,随妻目色哀,二者正是董仓、杨氏二人。
董伯青有多重身份,是乱国贼子之后,亦是雍汉大都督的岳丈,昔年张董二家联姻,董仓以太仓吏的身份出仕,至今日也做到了太仓令,掌管雍汉粮仓。
杨氏,中郎将杨定之妹,出身凉州豪族,半生锦衣玉食。
“来者何人?”
值此刻,苏正闻信从庭院赶来。
董仓平静的看了一眼苏正“汝是何人?”
“张府主事苏正。”苏正拱手应答,苏正虽来长安不久,但也懂得大府规矩,能找上张家的人非富即贵。
“嗯!老夫董伯青,董白之父。”董仓提起女儿名姓,神情略带自傲。
“原是伯青公,快快请进。”
苏正即邀二者入府,落坐正堂,施茶招待。
“为公呢?”董仓提起张安,神情暗藏惧怕。
“二爷今日入宫,还未归来。”苏正二次奉茶答。
董仓微微点头,再不言语,杨氏也是低头没落,苏正偷瞄了几眼,心生惊奇一般岳父母省亲,第一时间都会问孙儿近况,而董仓夫妇此番作态有些反常。
与此同时,亡故正妻父母入府的消息也传入了内院各房。
东院中摆满了各类晾晒的药材,一身绿衣裙的赵爱儿与张芙同坐一席分碾药物。
“赵爱儿,这个要碾吗?”张芙举着一带土的根须笑问玩伴,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很新奇。
“嗯,芙儿知道今天谁来了吗?”常年与死尸打交道的赵爱儿已经适应了张芙的喋喋不休,有时甚至会攀谈几句。
“知道,但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很坏。赵伯说他们不是好人。”张芙一脸厌恶的说道。
“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见。”……
天色渐暗,张安回府。
一脸疲惫的张安初入庭院,苏正便迎了上来“二爷,太仓令夫妇来了。”
张安闻言转走内院方向“他们来作甚?”
“不知,但已经等了二爷许久。”
“那就让他们再等一等。”张安决绝的说道。
继,张安去了赵爱儿院中,更衣换洗,磨蹭了半个时辰,抱着张芙去了正堂。
四人会面,杨氏看见张芙脸上的血斑,心中不是滋味,泪水悬眶。
张安见状,无奈一笑,将张芙放下,右手牵着张芙,父女二人双双跪在老夫妇面前。
董仓见况,连忙起身摆手“大都督,使不得。”
“芙儿,行礼!”
张安领着张芙行跪拜之礼,继道“伯青公,前事不必挂怀,若有难处,尽管直言。”
张安也不想将双方关系弄得这么僵,只是昔年西城大疫,董仓夫妇对张芙视而不见,自顾保命,虽说是人之常情,但双方的心头间隙永世难消,这也是张安为什么宁愿将张芙寄养在荀彧家,也不愿带去董府的原因。
“为公快快请起。”
董仓上前扶起张安,杨氏刚想伸手去抱张芙,张芙便躲到了父亲身后,弄的杨氏满脸通红。
“伯青公请坐,有事不妨直言。”张安牵着张芙坐回正席。
董仓依旧不敢落座,拱手一拜“大都督,太仓令这个官不好当啊。”
“哦,有人为难伯青公?”张安饮茶笑问。
“唉!都督也知长安粮草是国之重本,平素各地上缴税粮都要入国库,即便是州府粮仓也会向大司农上报明细。
但这几年都督在外征战,荀令君主持调配,有很多粮草未经入库已经派发战事地。其中有许多误差,国库又无从查证,到最后帐目混淆,陛下问罪大司农,大司农分查情况,终是归结在仓身上。”董仓一脸委屈的说道。
“怎么混淆呢?无论是国库还是州郡府库每年都有准确的粮产记录,尚书台调配粮草也有定数,运粮消耗以及各营接收不乏计吏,三方汇总,粮账一目了然啊。”在张安看来只要各方遵从律法,绝不会出现糊涂账。
“都督,苍知董家有愧于朝廷,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挪用国库一粒粮草。”董仓连叫诉苦。
“你的意思是有人敢动?是州郡?还是国库?”张安目色渐变阴沉。
“州郡要员皆是都督提拔的能臣干吏……”董仓见张安双目直视自己,立即改口“皆是陛下任用的有识贤才,太仓计吏与之对账都无误差,故而问题应是出在国库与各……营。”
“好!太仓令既然说问题出在各营,本将立即下令各营严查粮草帐目,若有偏差,定还太仓令公道!”张安的意思十分明确,若各营找不出罪证,那周忠大司农的位置也保不住。
“陈为公!陈都督!算仓求你了。”
董仓要的只是张安在雍帝面前为他言上一句,保个性命,而不是深追其责,落得万人唾弃。
“伯青公,此事安知你迫不得已,也晓你奉公守法,但安既明此事,那定要一查到底,如今汉室中兴初有望,岂容蛀米之虫?”
一人独清也是过错,董仓本是太仓令,此间仍有纵下瞒上之罪,吃这份响,那就要理清这份差。
“你高高在上,人人敬你,畏你,那老夫呢?”
世间的道理一点通透,口说容易,实做极难,且粮草之事牵连众多,谁知其中无显贵,再退一步讲即便显贵伏法,那他身后还有一圈亲朋好友,这些人若为难董仓,董仓总不能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次次来求张安,毕竟他与张安的关系用一次薄一层,加上张芙之事,张安厌恶他不久矣,盖言之官难做,董卓之子更难做。
“伯青公!”张安怒拍木案,吓的张芙立坐端正“安从来没求你为雍汉效力,临其位,岂能无为,百姓经年劳碌,将士浴血沙场,昭昭天理都看着我们这些为官者,安在先帝殿前提刀是为什么?为的是大汉四百年的基业,为的是天下芸芸众生。”
董仓一时语塞,张安的确有资格说这番话,他为汉室江山百姓背负的太多了。
“伯青公请回,在安未查明真相之前,谁都动你不得。”张安会帮董仓,一直如是,这是他对渭阳君的亏欠。
“告辞。”董仓失落的离开厅堂,他别无二选,性命高过一切……
是夜,饭罢,张安一人独坐庭院,腿面上放着中兴剑,左手轻拍剑鞘,口中哼唱着中山曲。
董仓的话至此刻仍不住的涌现在张安脑中,粮草是战事的命脉,张安伐幽无果也是因为朝廷缺粮,但董仓今日告诉他其中有猫腻,张安怎能不怒?
“这是冀州调?”
风传音,张安身后出现一婀娜身影。
“时日久了,有些东西早已经忘光了,十年前的诗词,今日如初见。”张安右手轻拍左肩,蔡琰会意,为张安捶背放松。
“你活的好累,不,我看你活的好累。”蔡琰在为张安揉肩时能听见骨头沉闷的响声。
张安低头看了一眼中兴剑,此剑随他征战多年,早已从一件仪仗贵品变成了杀伐凡器,剑柄处仍有不少难以清洗的血渍,随即张安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吧,拿起了就不好放下了,蔡琰啊!”
“嗯。”蔡琰玉指搭在张安肩膀处歪头应答。
“蔡公写史,会写安吗?”张安立剑于石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当然会呀,以杀张角之功拔建中山相、扶风太守、光禄大夫,历经幽、并、雍、凉、司隶五州大都督,封爵都亭侯、都乡侯、景桓侯,武推北中郎将、骠骑将军、大将军,只差一个大司马了。如此风采人物,冠绝古今。”蔡琰右肘撑在张安肩头,如数家珍般说着张安的事迹,他用了十五年时间走过了常人一生难以逾越的丰功伟绩。
“不是中山相,是中山傅,且安并未到任,做不得数。”张安言辞凿凿的说道。
“做不做数,可不是你说了算哦,朝廷旨意史书必载。
喂,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夸赞吗?”蔡琰与张安相处的气氛轻松自在,话题也是随意更换。
“不是不喜欢,是怕,怕被人恭维迷失自身,但自己说又显得过于傲恋,从你口中说出来恰当好处。”张安也是凡夫俗子,怎么不喜夸奖?
“好了,你坐会儿,早点去休息吧。”蔡琰拍了拍张安后背,转身离开庭院。
“好,你也早些休息。”张安并未回头,望着夜空许久。
次日,张安去了刘虞府,直至午后又转走荀彧府,一日之内拜会内外朝双首,同时表达了他此次查粮账的决心。
第三日,尚书台携长安令一应官员,开始清查国库钱粮双项账目,仅一日畏罪外逃者达十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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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回青州刺史袁谭。
今岁三月始,袁谭陆续对琅邪吕布用兵,加之泰山臧霸归降曹操,吕布更显形单影只。
八月初,淳于琼、麴义、牵招三将领四万汉甲以及一万乌丸突骑兵逼莒县,吕布惶恐,派人求助于袁耀,袁耀不敢得罪袁绍,以兵寡推脱。
继,袁绍军围莒城五日,吕布万般无奈之下想要求助老对手曹操。
时见城府。
吕布居首,下列武将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等众,另列陈宫、王祥等文士。
“今琅邪难守,本将欲弃城投了曹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吕布近日又消瘦了不少,面容黝黑,眼窝内陷,被酒色荼毒甚深。
“将军,不可!曹操此人非良主啊!”陈宫当年使计差点让曹操万劫不复,陈宫可不愿再回兖州。
“良主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唯谋一活路。”吕布口声哀叹,他与袁绍不死不休,袁耀又不愿接纳他,而曹操相对二人还显大度,给吕布暗送书信,劝他来降,吕布亦无二选。
“将军,袁绍此次携众兵来犯,莒城实难作守,归降朝廷方有出路啊。”
王祥,字休徵,琅邪临沂人氏,汉谏议大夫王吉之后,其祖父王仁官拜青州刺史,只因其父不受公府招征,家境渐而没落。
王祥少时丧母,奉养继母朱氏,以孝心广传世间,更留卧冰求鲤之佳话。
“尔等都愿归降曹操?”陈宫神情没落之极。
“公台,孟德兄对你十分看重,待到了许都,定有高官厚禄啊。”吕布讪笑再劝。
“唉!将军,明日宫自离去,望将军好生保重。”士人之气如竹节宁折不弯,让陈宫二降曹操断无可能。
“也罢,公台且去吧。”陈宫辅佐了吕布这么多年,吕布也念这份旧情,绝不会为难这大智之人。
翌日,吕布带着八千余琅邪兵入了泰山郡,袁绍轻取琅邪国,袁耀的态度顿时变得暧昧起来,对自己这位叔父连送金银宝马……
再话汝南。
刘备出许都,入汝南剿匪。不及三月,平定龚都、刘辟,扩兵至两万余,一时称雄豫南。
后被汝南太守李通得知,报于曹操,曹操即以皇帝之旨召刘备回许都。
刘备踌躇数年得以翻身,自然不愿束手就擒,接旨第二日杀了上差,从弋阳逃往新息。
李通知刘备反叛,亲率大军出平舆逐杀刘备,双方会战于朗陵境内,李通自大与张飞校将,被张飞所败。
继,刘备领一万五千余黄巾军逃入荆州复阳县境内,李通怕招惹了雍汉的安南营,只得率兵折返朗陵。
刘备率军即走襄阳城投奔刘表,刘表亲自出城迎接,在府上摆下宴席招待,宴上二者认做表亲兄弟,刘备含泪向刘表痛诉曹操的恶行以及自己报效汉室的志愿。
刘表闻之表面殷勤,心中暗讽,若刘备真是那向汉之人,为何不投雍帝,这天下怕是没有比张仲定更相信汉室能够中兴的人了。
翌日,刘表与谋臣商议之后,将刘备派往新野驻守,以防宛城张辽、鲁阳夏侯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