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拂柳又添了几块炭,用小钳子拨弄了下炉子的风箱,这才盖上金丝纱罩,疾步朝塌前走来,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神色满是担忧。
殿下被废之后便一直禁足东宫,外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原本是天之骄子,如何能受得起这般打击?
听说是当日便有些疯癫了,可偏生那位还压着消息,就连宣召御医也是偷偷摸摸的,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自那之后,皇后便气病了。
“娘娘,可觉着好些了?”拂柳的动作极为轻柔,说着还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皇后的额头,已经是第五日了,却依旧是低烧。
“本宫的身子好与不好,又有何用?”可皇后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声调凄惨,眼底却满是恨意,“驿站那里,可都安排好了?”
“娘娘放心,都已布置妥当了。”拂柳点了点头,看向皇后的眼神里更是心疼。
原本娘娘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藩国来朝是大事,不容有失。”皇后的眼底猛然闪过了一丝阴毒,这些年藩国可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敢废了恒儿,本宫就要拉这江山陪葬!
“奴婢明白!”拂柳顿时正色了起来,见她揉了揉太阳穴,便主动上前了一步,替她按摩。
“外头可有什么消息?”她按得力度不轻不重,可皇后却越发觉得这脑袋痛的厉害。
“回娘娘的话,姜卿羽从尚书府出来之后就去了医堂,听说,这几日她亲自炼了一种毒药,名为千机引。”“奴婢还听闻,唐千音想学医,原本是想入医堂,姜卿羽没答应,倒是劝她行善,唐千音倒也听话,下午便亲自去了抚婴堂和土地庙。”
拂柳微微颔首,将一切事都细细说了。
“她真去了?”皇后不禁皱了皱眉,一想到那两处地方,满眼嫌恶,好好的贵女竟如此自降身价,“不恨姜卿羽?”
“恨不恨一试便知。”拂柳神色微动,说到这里,不禁话锋一转,言语间便是一计借刀杀人,“不过依奴婢看来,这唐家小姐,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能成事。”
“嗯,去办吧。”皇后神色微动,这才睁眼,冷笑了一声,眼底的恨意越发浓烈了几分,声线里也染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是!”拂柳笑着应下,当即换了身太监服,从偏门出了宫,直奔尚书府……
一连三日,唐千音都往城郊跑,百姓对她的赞许声也是越来越高,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她去了医堂。
她似乎是有些胆怯,只敢站在门外,一边听着,一边还拿笔仔细记录着,即便是站着,她的字迹依旧娟秀端正。
“这位姑娘,医堂并无门庭之别,若是想学医,进去听便是。”小麦自然是认得唐千音的,一见她过来,便迎了上去。
原本等了这几日都没见人过来,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多谢小哥,不碍事。能在这里听学,小女便已经很满足了。”见他客气,唐千音自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只是抬眼时,却多看了他两眼。
“姑娘客气,叫我小麦就行。”小麦冲她笑了笑,分明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可抬手时,却故意露出了腕上一道狰狞的刀疤。
唐千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桑柔,后者便立刻会意的离开了。
而下一秒,孙瑾和白桃两人也注意到了外头的唐千音。
见她一直站在门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两人也就没有理他,继续授课。
不过是两个贱民,也敢给她使脸色?
唐千音猛地一用力,落笔陡然一重,半张宣纸如数尽毁……
庭王府,姜卿羽正调着配比,下一秒,白桃却猛地破门而入。
她几乎是哭着跑回来的,一双眼早已哭红,说话间也满是哽咽,“王妃!医堂出事了!小晏他们腹泻呕吐不止,身子时冷时热……”
“孙老呢?”姜卿羽神色一凛,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外冲了出去,“情况如何?”
“奴婢不知,一出事奴婢就跑回来了。”白桃哭得越发厉害了,一边抬手抹着眼泪,一边跟在她身后跑着。
几乎是同时,两人前脚刚出院子,后脚官府的人便来了。
“京兆府尹令!有人举报庭王妃姜氏道貌岸然,拿孩童试药,我等奉命搜查。”
话音刚落,便齐齐亮出了兵器,冲了进去……
等姜卿羽到同济堂的时候,十几张木板床并排放着,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孩子们此时个个了无生息,整整齐齐的躺在床上。
孙瑾拿着湿布守在他们身边,而孙老怀里搂着小晏,脸色极为凝重。
反倒是小晏苍白着一张脸,还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反过来在安慰他,“阿爷不难过,小晏不痛。”
“乖孩子。”孙老的眼里满是痛心,神色难掩悲痛,一见姜卿羽过来,眼神才稍稍亮了亮,可不过转瞬,又黯淡了下去。
前几日丫头还来问千机引的解法,如今又怎么会有法子?
“如何?”见他这样,姜卿羽神色微变,开口时也染上了几分轻颤,立刻半跪在地,伸手探了探小晏的脉息,不禁呼吸微乱。
经络逆行,气血紊乱,了无生机。
“是千机引。”孙老轻叹出声,看向小晏的时候,眼底却满是沉痛,“都已经服了解药,不过吃些苦头便罢了,可小晏被找到的时候,已然毒入骨髓……”
孙老说着说着,声线就哽咽了起来,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越发抱紧了怀中的小晏,“他才十岁啊!”
即便是服了双倍的解药,可也只是稍稍减轻了他的症状。
他嘴唇青紫,口吐白沫,瘦瘦小小的身子一阵接着一阵剧烈痉挛了起来,可他却还是咬牙忍着,只是抱紧了孙老的胳膊。
疼过了,还冲着两人甜甜一笑。
姜卿羽顿时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拧成了一团!
“白桃,去取根筷子来。”姜卿羽一边说着,一边敛起了他的衣服,用力重按中脘、建里两个穴位。
可孙老却摇了摇头,拦住了她,“不如让他少受些苦。”
“阿爷,小晏不怕。”倒是小晏朝她甜甜一笑,神色虽是苍白,却一脸坚定,“王妃姐姐,小晏熬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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