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古战场之行的最终收获,总体而言,其实相当说得过去,宁十一除了后来于偶然之间找到那部残缺搏杀大术之外,在云泽与穆红妆两人进入古战场之前,还曾侥幸寻到了一块不知来历的兽骨,其上记载有某件十分完整的秘术,具体如何并不知晓,甚至就连老秀才也没有多问,只在宁十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赶在其开口之前,就言说这是独属于宁十一自己的机缘,让她自己收起来即可,洞明圣地不会强迫门中弟子缴纳自己辛苦得来的收获。
除此之外,先天龙丹的焦嵘,得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金红玉,乃是十分难得的天材地宝,阴极生阳而成,内蕴非凡灵火,虽然对于剑修而言作用更大,但若能够时时将其带在身旁,就对于个人的修行一样有着难以想象的裨益。
另外还有先天剑胚的卫洺,在古战场最深处的那座大山上,于上山途中,找见了一株化生草,一块拇指指节大小的羽化石,皆为难得之物,前者能够壮实血气,对于卫洺而言,不太需要,却一旦拿到外界去卖,也能换来至少千枚灵光玉钱,而后者则是圣道强者的遗骨所化,质地非凡,沉重且坚硬,尽管个头极小,却一旦炼入本命飞剑之中,也可提升本命飞剑的坚韧程度与灵性,使之品秩大增。
再者便是穆红妆,除了那杆重逾万钧的钢枪之外,还有一件针对练气士而言有着极大裨益的宝药,收益说不上很大,但也不算很小。后者暂且搁置不说,毕竟穆红妆走的也是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路子,用不到这件宝药,便最终的结果也还是拿去以物换物,或是换成灵光玉钱,便只说那杆钢枪,本身就只是一件枪胚而已,如武天子所言,倘若穆红妆用得不太顺手,还可将其熔化之后重新锻造,而若还能找见其他与之相称的天材地宝,再辅以不差的铸造手段,最终所成之物,就至少也会是件上品法宝。
陈也的收获当然最大,是在那部残缺不全的灵决古经,与那件黑龙翻墨法袍之外,体内还另外多了一位暂住的“客人”。
只是这件事陈也却打死也不敢对外多说。
当然这也是那位客人要求的,并且还在几人离开古战场之前,亲自借由陈也的肉身躯壳,开口威胁其他几人,倘若有人敢不答应,也就没有必要活着离开古战场了。
云泽、穆红妆、卫洺三人,没有太多迟疑就立刻答应下来,宁十一稍感遗憾无奈,却也最终答应下来,只有心高气傲的焦嵘,胆大包天地出言讥讽。
武天子只是一缕残魂而已,陈也的肉身躯壳也只是八品武夫。
然而即便如此,焦嵘也只在短短瞬间过后,就落到了一个进气没有出气多的下场,好在是卫洺及时出手,暂且阻拦了武天子一瞬,于千钧一发之际将焦嵘救出,并且代替焦嵘答应下来,不会对外多说有关武天子的事,甚至成功劝住了重伤垂死的焦嵘,让他不再意气用事,乖乖立下道心血誓,这才算是留住了这头火蛟的一条命在。
所以当几人闯出古战场时,尉迟夫人见到焦嵘这幅凄惨模样之后,就立刻喜上眉梢,一阵眉开眼笑,不仅堂而皇之冲着卫洺竖起大拇指,还顺便将手中的那只剑气葫芦丢了过去,特别允许卫洺可以再喝一口,已经是尉迟夫人能够给出的最大奖赏。
老秀才对此无可奈何,只额外拿出了一颗疗伤丹药,作为赔偿送给焦嵘。
但其实无论尉迟夫人还是老秀才,都能看得出焦嵘一身伤势并非剑气所致,而卫洺又不曾为此多做辩解,以至于就连焦嵘也对老秀才的暗中询问置若罔闻,也就只能将这些疑惑暂且埋在心底,只当是几人临到闯出之前,不幸遇见了古战场中因为各种原因滋生出来的厉害邪祟,方才会使焦嵘落到这般田地。
毕竟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解释。
老秀才最后才看向云泽。
然而此时的云泽,却早在离开古战场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重新上路,如今已经身在半山腰,并且还在不断远离,自然也就不会再与人说自己此行究竟有何收获。
其实也是除了一身血气气韵能够形同火龙走道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收获,算是此行几人之中,收获最少的一个。
因而当老秀才与旁人问起云泽的收获之时,哪怕自从最开始便与云泽走在一起的穆红妆,也只能摇头言说不知。
随后又依次看向宁十一、陈也,与尉迟夫人身边的卫洺,三人面面相觑,同样摇头不知。
其实云泽心思根本不在古战场的种种机缘上这件事,甚至包括陈也在内的这些人,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心知肚明,尤其最后半个月,一路走来,云泽甚至就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只一心沉浸在雷法的修炼之中,也便哪怕有着无数机缘出现在云泽面前,甚至已经唾手可得,云泽也会因为不曾睁眼去看的缘故,就一一错过。
对于云泽的做法,甚至就连焦嵘都觉得些不能理解。
只穆红妆大致猜测,云泽是因为老秀才之前的诸多言词做法,方才打算破罐子破摔,哪怕自己不得好,也不能让老秀才与洞明圣地随之得好,是伤敌一千,又自损一千的两败俱伤之举。
但其实云泽就只是难得单纯地想着随遇而安罢了,所以直到最后离开古战场也没能得到任何机缘,就同样也是云泽始料未及的。
然而打从最开始的时候算起,云泽就没想过要进古战场。也便虽然最终落到了一个空手而归的下场,可云泽依然不会觉得太过失落,反而是早先逼迫老秀才立下道心血誓,许他能在升学考试时暂且摆脱灵纹烙印的束缚,就已经是极大的收获。
至于这场历练是否会因此事,导致最终能够得到的裨益大幅缩水,云泽已经不太在意。
因为心态已经有所不同,所以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云泽的诸多考虑与想法,自然也就随之出现了极大的改变。
所谓今非昔比,正是如此。
穆红妆随后离开,追上云泽一起继续赶路。
尉迟夫人收回望向两人背影的目光,最后别有用意地笑道
“一番苦心谋划,到头来,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意有所指,也不知是在刻意说谁。
老秀才没有理会尉迟夫人言语间暗藏的讥讽,对于云泽,他还另外有着自己的考虑,便只转身与宁十一陈也两人短暂说了些话,主要在问陈也是否当真愿意拜入洞明圣地,并且拜入他的门下。
老秀才之所以有此想法,主要还是因为陈也身上的这件黑龙翻墨法袍,与他早先得到的那部残缺古经。黑龙翻墨法袍具体有着什么来历,老秀才当然并不知晓,只是这也并不妨碍老秀才能够看出这件法袍的品秩极高,已经属于上品法宝中的最上等,除此之外,便是那部残缺不全的灵决古经,大致看过以后,老秀才便知古经内容是以横练体魄为主,并且修行之法颇为非凡,虽然其中内容缺失极多,却也足够陈也稳妥修行到炼虚合道大能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哪怕陈也最终只能止步于大能境界,其修为战力,也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入圣强者,甚至陈也如果能在大道的领悟感受再深一些,就会成为另外一个不以境界定战力的杨丘夕。
且不说陈也本身的修行天赋究竟如何,单单只是这份运气,都值得老秀才亲自将其揽入门下。
闻言之后,陈也立刻喜形于色,当即跪地拜师。
老秀才抚恤大笑。
“好好好!繁文缛节就不必了,快快起身。今日你且随同老朽一起去往洞明圣地,待日后开辟气府,再说远行八千里一事不迟。”
言罢,老秀才又转身与那位洞明老太上告辞,而后便大袖一卷,带上宁十一、陈也、焦嵘三人,一同离开此间,率先返回洞明圣地。
尉迟夫人原本的好心情也已经变得不太好。
主要还是因为见到老秀才狗屎运昌盛,竟然收了这样一个貌似身负诸多大道偏颇的好弟子,尤其方才陈也跪地拜师之时,尉迟夫人原本是想出声干预,却被卫洺暗中拉住了衣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貌似不差的好苗子入了老秀才门下。
拜师一事,虽是你情我愿,但良禽还是应该择木而栖。
那老秀才虽有才之秀者之名,却也是个偏执恶心的,再加上自己一身手段本事并不弱于老秀才,并且是个身段婀娜风姿绰约的,而那陈也又是一介读书人,最明事理,所以尉迟夫人才自信有着足够的把握,不消多说太多,即可成功截胡。
只是对于陈也这人,尉迟夫人当然还是看不太上的,一来是陈也接触修行的年纪实在太大,已经错过了绝大部分人沉稳根基的最佳年纪,起步太晚,一步落后,就难免步步落后;二来则是尉迟夫人本身的眼光太高,陈也又并非先天剑胚的体质,自然也就不够满足尉迟夫人收徒的条件,便哪怕陈也能够转而拜在尉迟夫人门下,于其而言,也就只是多了一个累赘而已。
可若如此就能恶心老秀才一把,那也算是一场大赚的买卖。
却被卫洺干预了好事。
尉迟夫人红唇微抿,而后忽然伸手,一把夺过了卫洺手里的剑气葫芦,顺带着狠狠瞪了卫洺一眼。
“坏我好事如同扰我春、梦,还想喝酒?喝屁去吧!”
卫洺苦笑不已,正要说话,却忽然就被尉迟夫人冲入怀中,成熟女子身上的馥郁芬芳,扑面而来,并且这为老不尊的,还极为轻佻地以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眼神妩媚得几乎滴出水来,娇声柔腻地开口问道
“小洺洺,该会是瞧着那书生皮囊极好,生怕被他拜入为师门下之后,与你争宠,就吃醋了吧?”
卫洺立刻身体一僵,继而满脸涨红,慌慌张张退后两步,胸膛深深起伏,好不容易才终于平复了心头乱跳。
尉迟夫人眼神中满是狡黠,甚至还在卫洺抬头看来时,满脸挑衅地扬了扬眉。
卫洺最后深呼吸一次,脸色恢复正常,失笑摇头道
“陈也此人,一门心思却在十一姑娘身上,而十一姑娘又是洞明麟女,乃洞明圣主门下弟子,于其而言,既然能有机会与十一姑娘同在洞明圣主门下修行,又如何能够愿意转而拜入他人门下?弟子阻拦师父,也是猜到师父忽略了此事,担心师父会在洞明圣主跟前失了颜面,至于师父方才所言的争宠,却是师父有些多虑了。”
尉迟夫人眨了眨眼睛,方才恍然大悟,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剑气葫芦,略作思量之后,就又格外大方的丢给了卫洺。
“好徒儿,为师赏你的!”
卫洺轻轻摇头。
“师父的酒剑气太重,上一次喝过的,弟子至今也还没能完全炼化,更何况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弟子并非不知,所以不必急于一时,师父还是暂且收回去吧。只是在此之外,弟子还有”
话音未落,不待卫洺说完,尉迟夫人就立刻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招,那本在卫洺手里的剑气葫芦就重新回到了尉迟夫人手中。
“爱喝不喝,老娘既然已经给你了,那就证明你能喝,叽叽歪歪唠唠叨叨的,我看你也是跟那傻书生走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好的东西没学到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而学会了这些?!”
言罢,尉迟夫人便拔了剑气葫芦的塞子,仰头灌下一大口。
只是这口剑气,尉迟夫人却并未吐出,而是压在体内任由其随意肆虐,便一口酒喝罢,尉迟夫人就立刻变得俏脸酡红,美眸如水,连同周身剑气都不受控制地呼啸起来,衣裙鼓荡。卫洺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直至许久过后,尉迟夫人才终于恢复过来,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小腹,打了个酒嗝。
卫洺这才开口道
“弟子另有一事相求,与云兄身上那把佩剑有关。”
“云泽身上的佩剑?龙溪?”
“正是龙溪。”
尉迟夫人当即连连摇头。
“餐食六气之法是吧?不给不给,老娘早先已经给过他一口剑酿了,那还是看在云温书当年绕了老娘一命的份儿上,再要给他一部餐食六气的修行之法又算什么?更何况老娘什么身份?大圣之下无敌手,绝世剑修!寻常之法又岂能拿得出手?可若是部顶级的,那老娘岂不就是散财童子了?!不给不给,说什么都不给!”
卫洺闻言,还欲开口,却被尉迟夫人抢先道
“龙溪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虽然具体如何我也并不知晓,但龙溪本是云温裳的本命飞剑,并且还有天下法宝第一剑的美名在,云温裳自己手里又岂能没有十分顶级的餐食六气之法?既然云温裳不曾将那餐食六气之法交给云泽,就必然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并且极有可能的是,这把龙溪本就不是云温裳要留给云泽的,所以龙溪如今虽然还在那小子手里,但也只是暂为保管而已,倘若被他学了餐食六气之法,将龙溪炼成了自己的本命飞剑,到日后再要交给他人时,岂不又要斩去龙溪的一部分灵性?云泽那小子本非剑修,若其日后知晓,就说不得还要怪你多管闲事。”
尉迟夫人走上前来,身材要比卫洺矮了许多,便无奈只能踮起脚尖,才能伸手够到卫洺的头顶揉了揉。
“你当年跟随为师闭关修行时,年纪还小,并且也才刚从剑气小镇离开没多久,就难免对于江湖上的路远水深所知不多。今日这次,为师也算与你提个醒,须知这世上的所有一切都有因果循环在其中,你与人说的每一个字,你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哪怕看似不大,但却都有可能为你日后之行埋下极大的隐患。走江湖,修行路,且慎重!”
卫洺张了张嘴,却是望着尉迟夫人难得正经苦口婆心的模样,说不出来什么反驳之言,便只能乖乖低头,任凭尉迟夫人随意抚摸。
眼见于此,尉迟夫人立刻笑意满面,却也没有得寸进尺,收手之后反而又将另一只手里的剑气葫芦再一次塞到卫洺怀中,随后开口问道
“接下来去做什么?跟为师一起去洞明圣地受气?”
卫洺闻言,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低着头沉默不言,眼神沉重,神情紧绷。
尉迟夫人轻轻一叹,已经大致了然,只深深看了卫洺一眼,便格外洒然地挥了挥手。
“别跟老娘摆出这么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趁着老娘还在这里,能为你护法,就抓紧时间喝了酒,然后该杀人杀人,该放火放火,反正地方在哪儿你也知道,做完之后,就该干嘛干嘛,老娘才懒得继续管你,只要不死就行了。”
卫洺胸膛忽然深深起伏了一次,而后神情一松,轻声言道
“是,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