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周家
周芳草的脸颊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嘴唇干裂起皮,一张一合,似是在无意识的呓语,又似是想找个人交待些什么。
“娘,您怎么了?”周妙仁推门而入,连忙倒了一碗温水小心翼翼的喂进周芳草的嘴里。
今儿个一早,周芳草就开始发烧,还烧的极为厉害,嘴角全是泡,少喂一会儿水,她的唇便会干涩渗血。
“妙仁,去打一桶井水来!”楚芸蕙上前瞧了周芳草一眼,而后冷静吩咐周妙仁。
周芳草今儿个这病,怕是因为那断腿和肋骨引起的,再加上那天受了风寒,若是不仔细医治,怕是这条命难保。
手抚上周芳草的额头,大概估算了下她发烧的度数,不会少于三十九度。
人的承受能力顶多在四十度,若是超过四十度,周芳草极有可能会出现抽搐、大小便失禁的现象,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救回来了,只怕她也成了傻子了。
“是,我马上去!”经过了昨儿个一遭,周妙仁对楚芸蕙已是深信不疑。
他提起水桶,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口,还没来得及站稳脚,便听到一个既熟悉又让他害怕的声音“妙仁,你娘怎么样了?”
周妙仁的身形晃了晃,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是牛金花!
他原想朝着牛金花跪下,乞求她救救母亲,可是一想到方才楚芸蕙说的那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又生生的忍住了这种想法,而是站的理直气壮的看着牛金花。
“谢娘关心!”
没说好坏,周妙仁的双眼里满是警惕,修长的身躯将周家的门口半堵上,似乎害怕牛金花一进去,便要将牛二妞拖走,而完完全全的断了他娘的生还之路。
“周妙仁,水打来了吗?”
楚芸蕙亦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知道是牛金花来了,她眉头一皱,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吩咐周妙仁。
毕竟,时间紧迫,救人要紧。
与此同时,她亦检查了周芳草的伤口,昨儿个吩咐周妙仁拿的药,他都用上了,并且还十分用心,想必是按着时辰换了,因此,眼下敷上的,是新药。
既然伤口没有大碍,那么,她只要将周芳草的烧褪下去,这条命也就能保住了。
周妙仁亦知道情况紧急,一咬牙,错开了牛金花,慌忙跑到井口,打了一桶水来。
“妙仁……娘,怕是不行了……”周妙仁再度进屋的时候,瞧见周芳草居然清醒了过来,她那对枯稿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看出个花来。
周妙仁急忙放下手中的水桶,冲到周芳草的面前“娘,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嘴里尽管这样说,可周妙仁的眼眶还是不由的发红,他的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抓周芳草粗糙的大手,可怎么抓,似乎也抓不紧,他只得无措的看着周芳草,生怕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自小,他们娘俩就相依为命,想初,周芳草还是勤劳的农妇,可近几年,却不知为何,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一赌就是三年,不仅将家里的东西都输光了不说,便是那几亩田地,也都抵给了别人。
自此之后,周家就一贫如洗了。
到了年初,周芳草输的已经没有东西抵压了,便是拿自己这条命去压,后来,连命也输了,眼看着债主就要上门来打死周芳草,周妙仁不得已之下,便将自己也一块卖了……
原本以为牛金花买下他是行善,却不想,那可恶的妇人,不仅逼着他嫁给了牛二妞,还逼迫他到悦来坊卖唱,受尽了冷言冷语不说,他卖唱得来的银子,牛金花从来不分一文钱给他……
万幸的是,自打那回之后,周芳草就戒了赌博。
可家里再无田地,周芳草又因为被打伤,而落下了毛病,身子骨一直不好,便连重活都不能干了。
“家里还有酒么?”楚芸蕙将帕子浸在凉水中,而后拧干敷在周芳草的额头上,转而又看向周妙仁。
周妙仁缓了一口气,连忙爬起来“厨房还有一些!”
说罢,便急急忙忙的去找白酒了。
等他找回来,楚芸蕙已经替周芳草换过了一方帕子,正要再换一方时,却见周芳草的身体猛的一颤,而后像是中了邪一样抖了起来。
“好冷……妙仁,娘好冷……”她无意识的喊了两句之后,嘴唇已然开始发紫,双眼也进而泛白……
这是……抽搐了!
内伤加风寒,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上,确实能要了人的命。
周妙仁吓的瞪圆了双眼,扑到周芳草的面前“娘,您不能有事啊……您若是有事,妙仁可怎么办啊!”
可此时的周芳草早已没了意识,身子是越颤越厉害。
楚芸蕙的眉头倒抽了一口气,知道物理降温已经解决不了周芳草此时的状况了,她连忙将手中的帕子塞到周芳草的嘴里,以防她错咬舌根。
略微一思考之下,楚芸蕙从胸口掏出了那根野山参,而后拔开周妙仁。
“立即去烧水,将这个煮了给你娘吃!”将野山参塞到周妙仁的手里,楚芸蕙将周芳草牢牢压住,并腾出一只手,继续替她做物理降温。
而此时,正瞧着热闹的牛金花,一双枯稿的眼睛瞪得滚圆,就算她没真正见识过,却也大概知道此时牛二妞拿出来的那根分明就是人参……
想也未想,牛金花上前拦住了周妙仁的去路。
这东西少说也得值五六十两银子,她几乎是痛心疾首的看着楚芸蕙,拿出做长辈的威严质问她“二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娘商量下,眼下你大姐一家走投无路,你三妹连束脩都凑不齐,你怎能将这样的好东西拱手让人,却不肯帮帮自己的姐妹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言之凿凿,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和牛二妞的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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