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瞧着站在堂下的苏孟,五官都拧做一股麻绳,尤其是那双眉毛,生生把两眉之间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估计放上一枚铜钱都能夹住。
苏孟自知自己作为朝廷一品命官之女三番两次出现在府衙的公堂上确实有些不妥,虽说她知道秦风是叶临风的人,但要是秦风表现出明显的偏袒她反而更加介意,生怕他人知道这层关系。因此,苏孟把头埋得低低的,俨然一副做错事儿的小学生模样。
和苏孟这副内心有愧不敢见人的态度截然相反,杨老头作为原告气焰是相当嚣张,头昂起来的角度都快成直角了,两只手交叉抱胸,右腿还一直在抖,那架势好似府衙是他家开的一样。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秦风例行公事,先问杨老头要告什么。
“大人,草民要状告草民之女杨二妮,不愿赡养家父,实属不忠不孝!”杨老头直接跪下给秦风磕了三个响头,可把秦风吓了好一跳。
“既是如此,那苏姑娘你来作甚?”秦风拍了一下惊堂木,故意装出一副发怒的模样,“无关人等就不要出现在公堂之上,速速退去。”
“别急呀大人,草民还要状告这位姓苏的姑娘!”杨老头一听秦风要苏孟退下,急忙补充,“草民要告这位苏姑娘对草民恶语相加,还怂恿草民女儿不认草民,更是指使人将草民打伤!”
听着这杨老头对自己的指认苏孟还真是哭笑不得。且不说苏孟从头到尾都没有叫春困不认他,更没有指使钱小佳和徐媛动手,光是“恶语相加”这一条都够苏孟笑一天了。苏孟确认过,她绝对没有说过什么脏话,哪怕说了又如何,难不成在南国说人一句不好都能被定罪?苏孟还真是无语扶额。
判台上的秦风脸色不比苏孟好看几分,他也被这杨老头的状词搞得不好接话,左思右想,继续问话得了。
“刚才你说的那几项罪名,在南国法律上都没有确切的惩罚,即便是那不孝不养的罪名,也顶多苛责被告人赡养老人,严重者视情况罚款。所以,本官问你,你现在想要被告怎么做?”
秦风懒得和杨老头兜圈子,直接叫他说明目的。
“大人,草民要杨二妮每月给草民十两银子的赡养费,草民生疮害病的开销都由杨二妮承担,每月若是有什么额外花费也由她承担,至于这位苏小姐,草民要她当众对草民赔礼道歉,还要她赔偿草民一百两的医药费。”杨老头也不含糊,直接把自己要的一一说出。
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都异口同声地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而后议论声鹊起,无一例外不在指责这个杨老头贪心太重,一个月要赡养费十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竟然还要苏孟赔偿一百两,怕是想钱想疯了。
春困听到杨老头的开价整个人都怔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不安地看了苏孟好几眼,低声说着“对不起小姐”“连累小姐了”之类的话。
苏孟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春困无需多言。看到苏孟这个手势,秦风知晓她应该有主意了,便大力拍了下惊堂木,让群众们安静下来。
“大人,您不能只让这位原告说话,不让我们这些被告说话,对吧?”苏孟第一句话就把秦风架起来,这倒给了秦风让她辩解的机会。
“本官怎么可能不让你说话!”秦风再次拍下惊堂木,这一举动看得杨老头面露三分得意,“那现在本官就让你说,看你有什么好抵赖的。”
“大人,民女说的都是实话,何来抵赖一说。”苏孟笑嘻嘻地走近秦风,对他挤挤眉,收到秦风不耐烦地回应后,苏孟再走到杨老头面前,问他“这位老人家,您说您要告杨二妮不忠不孝,不赡养您,对吧?”
“没错,俺就是要告她这个丧尽天良的白眼狼!”杨老头对着春困吹胡子瞪眼,看着好似要扑上去吃了她一般。
“对,这就对了。”苏孟两手一拍,再踱步到春困面前,笑了,“可是呀老人家,我们春困姑娘,根本就不是您的女儿,非亲非故,那何来需要赡养你的说法?”
“你放屁!”杨老头指着苏孟就开骂,全然不顾秦风在判台上狂拍惊堂木,最终还是衙役出面将杨老头给制止下来。
看到这场景,春困不禁为苏孟捏了一把汗,自己老子什么德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是苏孟再说了什么刺激杨老头的话,她还真怕杨老头直接动手。
“怎么骂人呢老人家?”苏孟歪着脑袋皱着眉,竟流露出几分痞气,“我还没说到重点呢。瑟尔,把东西给秦大人和在场诸位朋友看看。“
人群中走出一位个子极高、长相和南国人完全不一样的中年男子,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呈给秦风。
“这是……”秦风拿起纸,看向苏孟。
“这是我们美梦成真店员春困姑娘的卖身契,她在十六年前,也就是五岁的时候,已经被她亲爹给卖了。大人,那卖身契上面有时间,您可以看看。既然卖身契都签了,那春困姑娘可是和这位原告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大伙说说,是不是有这个理?”
本身杨老头那段要钱的言辞就激起群众的反感,现在还听到他把五岁的孩子都卖了这一说,更是让人群愤概,苏孟刚说完,大家就怒声讨伐起杨老头来。
“即便是有卖身契,那也不能割断父女之间的关系!”杨老头继续诡辩。
“老人家,您识字吗?”苏孟把卖身契从台上拿下来放到杨老头眼前,“这上面白纸黑字写清楚咯,从此契约生效开始,春困姑娘就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可是您当初自己画了押的,现在又来扯什么不能割断父女之间的关系,这不是违反契约吗?再说了,您这会儿冒出来要春困姑娘赡养您,可是请问您尽到做父亲养育孩子的责任吗?怎么,春困需要抚养的时候您卖了她,现在能挣钱的时候您跳出来把她告上府衙要求她赡养您,不耕耘只想着收获,一本万利的买卖,您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呀!”苏孟越说越激动,把那杨老头逼得节节败退。
“你,你,你!”杨老头手指颤抖着,指着苏孟却又说不出话来。
“至于您告我打您,不好意思,把您扔出店铺的是小店的客人,不是我怂恿或是指使的,您呀横竖都告不到我。恶语相向这一条,民女倒还想问问秦大人,咱们南国律法里面针对这个有说什么惩罚机制吗?”
秦风略做思索,摇摇头“本官也算是熟读律法,还真没看过有说恶语相向的惩罚的。”
“所以呀,本案该怎么判,秦大人应该心中已有定论了吧?”苏孟福身行礼,想趁热打铁把事情了解了。
秦风颔首,对着杨老头说“老人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杨老头落了败,耷拉着脑袋,露出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他摇摇头,对着春困就抹眼泪“二妮呀,俺知道你恨你爹,可是俺当年确实是穷得揭不开锅,才想着卖了你的。现在你几个弟弟都大了,该娶媳妇了,俺没钱呀,没钱就娶不了媳妇,你忍心看着你亲生弟弟打一辈子光棍,忍心看着俺们杨家绝后吗?”
“笑话!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去挣钱,还要姐姐来贴钱娶媳妇?”苏孟越听火气越旺,“现在没钱娶媳妇要姐姐支援,将来养孩子肯定也要姐姐掏钱,说不定一家子吃喝拉撒都要来吸姐姐的血!怎么,女儿就是生下来就得养活一大家子人,连同弟弟们的家人都得养吗?再说了,你们杨家绝后又是如何?难不成你们身上流的血不一般,非得传下去?既然这么不一般,那怎么连媳妇都娶不了?我说你们要点脸行吗!”
这般有违常理的话从苏孟嘴里一阵一阵地冒出来,可把小桃和春困吓得够呛,秦风虽知道苏孟厉害,但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厉害,又是把惊堂木拍起,宣布罪名不成立,叫衙役把他们带出去。
出了府衙,苏孟的怒气还没有消去,她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那些个男子,她恨不得上去揍他们一顿,问问他们有没有女儿,对女儿好不好。
小桃紧紧跟在苏孟身后,生怕她一时想不开真去和别人打架,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小姐……”
春困小声唤了一声,双目满是悲伤,上牙紧咬着下唇,似乎是有难言之语。
“春困,难道你……”看春困的表情,苏孟大概猜到了春困的想法,原本怒气冲天的整张脸瞬间冷如冰霜,“你可想好了,如果你去支助你那几个弟弟,美梦成真就不会有你的位置。”
“小姐。”春困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直接跪了下来,“春困感谢小姐这段时间对春困的照顾,小姐从来不把春困当成下人,从未苛责打骂春困,今日甚至还帮春困出头,小姐对春困的恩情,春困没齿难忘。可是,可是小姐……”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好的话什么的不想再听了。”苏孟直接打断了春困,“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思考,想好了,再告诉我。小桃,还要瑟尔,你俩陪着春困回去吧。”
“那小姐你呢?”小桃问道。
“我?”苏孟望向远处,难得一见的忧郁之色在她脸上浮现,“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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