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楼听罢紧了紧拳头,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暴怒的边缘,青汣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此事古怪,切莫冲动。”
燕西楼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道“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此言一出,万福的眼泪愈发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他从青汣手中接过了燕西楼的轮椅,推着他来到了龙床跟前。
不知不觉中,龙床上的人似乎老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原本茂密的乌发竟白了一半,脸上更是爬满了岁月的痕迹,现如今,就这么冰冷冷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燕西楼缓缓握上了他的手,上面还带有一丝丝余温,但就连这一丝余温,也在慢慢消退。
自打从凉城回来,他与皇上也只见了上次那么一面,这当中固然有他自己以腿伤为由,在府中赋闲休养的缘故,但其间自己也曾几次求见,只是都被皇上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给回绝了。
现在想来,上一次的见面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燕西楼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窒,坦白说,此时此刻,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只是他以为自己就算做不到无动于衷,至少不会太难过。
因为一直以来,他自认能很好地掌控着与皇上之间相处时的分寸感,可直至这一刻,他才明白,人非草木,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自己掌控之内。
诚如上次见面时皇上所言,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放下当年的那件事,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希望看着他去死。
恰恰相反,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除了震动和愤怒外,更多的是失去亲人和长者的悲痛。
但不管再怎么悲痛,人已经死了,遗留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人来处理。
比如说,皇上突然暴毙的原因。
方才万福的话虽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向性,却也值得深思,而问题的关键就出在了慎王进献的药上……
就在这时,青城清了清嗓子,上前劝道“世子节哀,皇上骤然薨逝,我等也是心痛不已,只是眼下还需将后事处理好,才算是对得起皇上的知遇之恩啊!”
青城开了个头,燕西楼便也顺势而下,说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我到底来晚了一步,敢问替皇上诊病的御医何在?”
青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于是便将事情的经过同他细细解释了一番,末了说道“丛统领已经带人去慎王府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燕西楼听完他的整个说辞,眉心紧紧皱起,仿佛打了一个死结,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倒是巧得很,这边刚一出事,那些替皇上检查药物的御医就全都自尽了。”
“唉,谁知道呢?”青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接着又道“或许是畏罪自尽,或许是被人灭口,说到底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稳妥的。”
闻言,燕西楼不由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者不慌不忙地与之对视,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他的一时感慨,根本不值得一提。
“后来的御医有确认过那药到底是什么吗?”一旁的青汣忽而问了一句。
青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御医说,是牵机。”
青汣眸光骤然一变,果然!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件事只怕是冲着慎王来的!
上次从麻衣道人那里得知了牵机的来龙去脉后,她便派木茗私底下去打听过,最后发现曲箐的药竟然是出自清音阁!
想来皇上服下的药也与连城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心中尚有两处疑惑——
一来,按照衣道人所说,服下牵机之人每日都会忍受巨大的痛苦,直至百日后死去,可方才万福却说,皇上是突然吐血后暴毙身亡,死前并未有任何异常,这不符合牵机的症状。
二来,曲箐服下牵机也不过两月,慎王献药是在这之后,照这么算下来,皇上断然不该在这个时候突然毒发身亡才是。
难道说,皇上的死另有蹊跷?
青汣眯了眯眸子,一瞬间,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可能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眼下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连城定然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了某个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是以当燕西楼询问的目光看向她时,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清、音、阁!
燕西楼瞳孔猛地一缩,如果是连城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青城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于是盯着青汣问道“怎么,你知道这药的来历?”
“偶然听别人提过一次,知道这种药出自南越罢了。”青汣语焉不详地答道。
青城自是不信她的这套说辞,正待要追问,却见燕西楼快速敛了敛神色,率先打断了他,对众人道“恕我冒昧,敢问皇上此前可曾向诸位留下什么旨意?”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由最德高望重的老臣秦政站了出来,略显苍老的声音郑重说道“世子所料不差,皇上的确留下了一道遗旨。”
燕西楼看向他手中那抹印着龙纹的明黄色“内容呢?”
“即刻迎三皇子回宫,继承大统。”秦政言简意赅地说道。
燕西楼盯着那圣旨瞧了一会儿,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对于皇上会下这么一道遗旨,他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诸多的事情叠加在一起,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场棋局,而他们所有人或许都被算计在了棋局之中……
“瞧世子的神色,似乎对于这位三皇子的身份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啊!”青城半眯着眸子试探道。
燕西楼淡淡看向他,不咸不淡道“既是皇上的遗旨,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遵循。还是说丞相大人对此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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