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条件如何不让人心动?可代价亦是沉重,一寸功勋一寸命,何止是陈俊的命,王坤若成,凉州官员大换血,免不了一场杀戮。
王坤这种杀伐果断的人泣血来此,只是为了齐延的命吗?表象真的可信吗?
陈俊不傻,他完全可以借王坤之手救出苏锦儿后便抽身离去,让王坤与齐延继续缠斗,然而当他踏入漩涡的那一刻起,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他王坤的局不是陈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果不其然,陈俊救出了苏锦儿,却把他的父亲陈喆给换了进去;上天不会无端掉下馅饼,买卖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中途拿了货就跑路的,不厚道。
凉州总督府。
督府管家对茗香阁王掌柜寒暄道“王掌柜,今年新帝万寿,那陈老头进贡锦安的官茶还是老样?”
“老样老样,照常包了一份送至府上。”王掌柜乐呵呵应酬完,然后凑了上去,小声道,“就是不知道督尉对巴陵雀舌感不感兴趣。”
督府管家不以为然,脸上攀谈的笑容本是真心也变作了皮笑肉不笑,言“雀舌不是春日嫩芽焙制的上等芽茶吗?这冬末哪来的嫩芽,掌柜不会给的今年开春时卖不出去的旧茶吧!”
王掌柜这一听,脸上仿佛写着“小声点小声点”,他把督府管家拉到一旁来,依旧小声道“怎么会!你有所不知,我南月巴陵有座茶庄,其中有一处受温泉滋养,那地方寒冬都侵染不来,四季如春;今年冬日的雀舌总共产了八盒,有五盒被当做了新帝寿礼,我茗香阁分了两盒,不知督尉可要天价购买?”
督府管家瞧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是真的了,问道“是何天价?”
王掌柜道“这本是皇室才可享用的茶,一百两一两,两盒一共十两,一千两银子。”
“三十文一两的……”督府管家一脸震惊,惊于言表,高声喧哗立马就被王掌柜捂住了嘴,管家眨眼意会,转作小声,言,“茶要一百两?”
“人有高低贵贱,茶也有好坏优劣,一千两对于督尉来说根本不是事,这皇天贵胄的时令东西,今年一旦错过就没有来日了。”王掌柜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塞了过去,这钱都拿出来了能不信吗,王掌柜继续道,“不过我家主上对督尉甚是景仰,想与顾督尉交个朋友;听闻督尉品味高雅,看待事物独具慧眼,在岳城设有一处私宅,这私宅里珍宝无数,我家主上特别想进去看看,顾督尉若是能圆了我家主上的心愿,这雀舌买一赠一,五百两即可。”
有钱人不能只夸人家有钱,那得夸人家有品味,认真的聊天,认真的吹捧。
督府管家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笑眯眯道“待我回禀,改日给出答复。”
王掌柜笑道“不过要快,这雀舌抢手的很,不然也不会被这些贵族炒作至天价,若有更高的价格,我家主上索性就卖了,我常与督府往来,顾督尉错过了实在可惜。”
“行!我这就去。”督府管家收了钱人也爽快了,说完就往宅院里跑。
待王掌柜清点完数目欲离,那管家火急燎燎的赶过来叫住了王掌柜“王掌柜,妥了妥了,就明日,督尉在高月轩亲自设宴,盛情款待你家主上。”
“多谢。”王掌柜抱礼而离。
转眼间王掌柜就回到了茗香阁,直往王坤与陈俊所在的屋子里去,于王坤耳边俯身相告“将军,明日顾思丞设宴于高月轩宴请将军。”
“比我想象的要快,这老狐狸可真给面子。”王坤唇角带笑,简单的说了几句,对陈俊言,“机会来了,明日你随我去顾思丞的高月轩,那里有他的把柄。”
陈俊蹙眉,疑道“将军如何确定黑庄账目不在督府而在高月轩?我又如何去寻?”
“顾思丞此人非常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重在及时行乐,他聚财无非就是彰显他的财富,让人仰慕于他,众人追捧难道不快活吗?再则,凉州离锦安天高地远,他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不怕有人来查,即便有人来查,都会盯着那筐鸡蛋看,那账目藏在其中就显得不那么至关重要了。”王坤将所思所想一并道出,他明明极其肯定,却说,“不过我也是在赌,这路我给你指出来了,走不走看你,我只希望我没看错人。”
陈俊又问“高月轩守备森严,即便我寻到了账目,我如何出来?”
王坤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我选择你是因为我赞赏你、也是同情你,不忍你的聪明才智埋没于此,即便你失误了,我也会有其他的办法除掉齐延,你本是我计划里的例外,但你这个例外最合适不过。”
人生在世,不睹不快,赌赢了怀抱美人归,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的了。
陈俊要赌,他抱礼道“此行若败,还请将军将苏锦儿带出百花楼,陈俊这里先谢过将军。”
“看你为了一个女人牺牲至此,才觉我的往事已不可追忆。”情至深处也是难言之处,王坤神色带伤,点头应允。
待陈俊离去,王掌柜立刻担忧道“将军,解药可服下了。”
王坤叹道“我看他心里还是很明白,恐怕我这病装的就是多此一举,若他再多个心眼,此举便是太过,倒让人起疑了。”
翌日,王坤应邀来到高月轩,门前门后站了足足八人,院内亦有巡逻的守卫;此处朱墙金瓦,华帐香漫,祥兽踏云坐镇,天圆地方规整无差,丝毫不逊宫里。
陈俊家丁打扮混在王坤身后的仆从中,他嘴上多了一道胡须,若不多看也叫人看不清他的身份。
正院顾思丞中年油腻,高坐主位,见王坤到此竟礼貌的站了起来。
王坤面容带笑,小小抱手一礼,寒暄道“顾督尉。”
顾思丞回礼“王将军有理了。”
王坤道“督尉心思毒辣,竟猜到了是我要来此。”
顾思丞笑言“巴陵雀舌,千两一簇,即便少产不日便到开春,这千两买我顾思丞一个贪婪,敢这么要价的南月人,舍你王坤,还能有谁?”
王坤与人对视,道“你我素未谋面,想来都互相仰慕已久。”
顾思丞谦虚道“仰慕不敢当,凉州所及事务大到皇城小至民众,多方势力必当耳闻,将军对我应是临时起意,然,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眼睛略小却炯炯有神,他的玲珑心思也不似他的形貌这样粗糙,所言直冲王坤来此的目的。
“这高月阁当真是高峰之月不胜寒凉啊!”王坤当然不承认,也的确想参观参观这高月轩,若把话都说开了,万一这一言不合、一拍两散,陈俊咋搞?
顾思丞会意,作揖有请,言“后院宝珠楼已设下全鱼宴为将军接风洗尘,有请。”
一行人还未走到宝珠楼,便看见宝珠楼这座宝塔高耸拔立,里面传出了悦耳的丝竹声,还有流水声。
王坤进了这宝珠楼才真正震惊到,里面山水画意、小溪潺潺,阁楼往上九曲勾栏,参差不齐,竟将人的视觉悬在了里面。
这里的一切都围绕着一方不规则石案,人坐在旁边便融入了这高山流水的意境中,这根本就不是皇宫可以比拟的。
王坤惊道“此地堪称仙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生在世几十年,有机会坐拥财富却要克己奉公故作高清,实在愚蠢。”顾思丞自傲相告,盯着王坤直抒己见,“享尽天下珍馐,藏尽世间财宝,书卷美玉,琳琅名作,后世亦有我顾思丞史传之传。”
王坤知道此人为人,可当顾思丞亲自说出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小巫见了大巫,尬道“督尉奇思……乃凡人所不及。”
“动筷吧,二十四道鱼脍,每一道都出自不同的名厨之手。”顾思丞笑道,“这道红烧鱼唇乃我最爱,用了百条鲜鱼才出了这一盘,配上这冬笋实在妙不可言,这可是三朝皇帝都吃不到的佳肴。”
民脂民膏被顾思丞说的云淡风轻,他以此为傲,并不觉得有愧于贫苦的世人,他将这些拥有的理所当然。
“……”王坤已是无言,伸手上了两筷子,一时都忘了他到底要来做什么了。
顾思丞问道“如何?是否乃天赐绝味。”
王坤道“却乃八珍玉食。”
顾思丞眼见目的达到,突换肃色,直截了当道“将军来此无非劝我起兵助阵,对此冢门腹背受敌,必败无疑;然,北渊失去冢门,凉州必会不战而降,从此沦为南月边地,凉州民有不安,甚至流离失所;而我不愿失去此等荣华,也不愿弃掉这样的泼天富贵,将军若还要劝说,休怪顾某不念情面就此驱逐或是赶杀。”
王坤明显落了下风,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劝说道“萧氏乃前朝驸马,顾氏先祖亦是前朝旧臣……”
“我就是看在这层关系才予你面子、盛情款待,对此更不想与南月结下梁子。不要以为南月与西临通了商,便可威胁凉州与冢门,我可以对冢门袖手旁观,确也不会明着叛了北渊。”顾思丞决然打断,然后瞥向王坤身后仆从所带的锦盒,此时陈俊已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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