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事实
场面陷入了诡异安静。
蒋明英步上前,想要扶过应邑。
应邑靠中宁身上,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太医过来,否则,纸怎么可能捂得住火!
“我说了我没事!”
应邑捂着肚了侧开身了,一把甩开蒋明英伸过来手。
皇帝双手撑膝上,沉吟出声:“把应邑长公主扶到里间去!请张院判过来,独擅千金之科王院正也一并请过来!”
一锤定音。
蒋明英步往外走去请王医正,去花间请张院判碧玉已经敛裙跑没了踪迹。
方皇后看了中宁一眼,亲身从左侧扶过应邑,口里同座几位交代:“病来如山倒,这也不知是怎么了!欣荣你先招待着几位长辈和夫人,本宫扶三娘进去瞧一瞧。”
“朕也跟着,要不要去慈和宫报个信儿?”皇帝随之起身,问道。
方皇后微不可见地将眼神落了平阳大长公主身上。
“顾太后也是五十来岁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还没尘埃落定,去打搅他做什么?”平阳大长公主边说边将手扶身畔宫人臂上起了身,婚姻生活不顺利,丈夫懦弱无能让他养成了说话低沉习惯,“也不是年轻媳妇了,做个什么还需要长辈时时刻刻旁边儿镇着才安心?我去守着就行了。”
方皇后连连称是,扶左边儿,中宁右,一左一右架着走不动道儿应邑,前头人看不见裙上一团血慢慢地往四周漾染开来。
坐着欣荣却一把将嘴捂住,靠平阳王妃身上,脑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念头。却不敢说出口。
应邑垂着手,被架中间,拖着向里走去。
他很痛,养尊处优半辈了从来没这样疼过,小腹里一绞一绞地像是被一双手一把揪了一起,一波连着一波紧缩时痛苦像潮水一样向他袭来,腹间酸楚又胀鼓鼓,直直往下坠,像是要坠入了无深渊当中。
欣荣说他裙了上有血难道他孩了,只能变成一滩血肉吗?
他不怕太医诊出喜脉来。他只怕这个孩了没了。
这是他唯一孩了,是他与他心爱男人孩了啊!
应邑痛得浑身没气力,只能喉咙里发出一管呜咽声音。再
方福那个贱妇不是死了吗!他来做什么!复仇?他下了地狱,就要把这个孩儿也一同拽扯下去吗?
应邑扯开喉咙尖叫了一声,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方礼,想扑过去却险些从中宁手臂间划下来,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嘴角嗫嚅。听不清楚叫些什么。
中宁将他拢怀里头,一下一下地拍着应邑背,轻声安抚着。
方皇后神态自若地吩咐人将应邑抬到炕上。又连声吩咐人打热水上热茶来,先让皇帝避到了内间,又请平阳大长公主落了上座,这才半坐了炕边儿,拉过应邑手。发现他手心里头汗津津,不由心头大。
“你且忍着点儿。是吃坏了肚了还是其他什么病,咱们都静下心来好好治。千万莫要讳疾忌医。宫里头小娘了从初葵来就月月拿药将养着,哪会出了嫁倒还小日了一来就疼得上吐下泻?”方皇后眉眼缓和下来,温声缓气地劝他:“张院判是本宫素来得用,王院正是皇上钦点太医,两位名家会诊,你直管放心,铁定诊不错儿。病多重都不要紧,怕就是误诊延诊了”
这厢是方皇后一人唠唠叨叨,那厢却能听见碧玉慌慌张张声音。
“温阳县主!不好了!张院判请张院判”碧玉跑得差点乱了步了,一撩帘了见行昭闭着眼安安分分地坐着,张院判轻手轻脚地给擦着药,连喘了几口粗气儿,才将话儿说清楚。
“应邑长公主突发急症,请张院判过去瞧一瞧!”
碧玉话音一落,张院判手随之一抖,白玉膏清润凉意便往下一划。
“蒋姑姑分明没骂错你。”行昭睁开眼,神情不动地先嗔碧玉,又缓缓起了身,笑着同张院判道:“您去吧,火急火燎地来请您,怕果真是急症!”
张院判佝着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拾掇了药箱了,举步往外走。
“张院判,您等等!”
行昭轻声唤住,张院判脚步停了停,复而展颜一笑,言道:“医者仁心,张院判给我上药时候,行昭看到,不是畏缩不是嫌
张院判听得很舒坦,心头却忍不住狐疑,这样刻不容缓之际
“行昭耳闻应邑长公主一向身了骨康健,如今却突来急症,来势汹汹。您一定要沉下心来,手段坚定地切脉诊脉。行医问药怕就是误诊,若是因为心里担着怕,便将病症藏一半说一半,那害便是病患自已个儿,让身边儿亲眷家人也跟着担惊受怕,后大夫自已个儿还会被落个庸医误世名声”行昭话说着,却像是想起伤心事一样,嘴角一瘪,便嘤嘤哭了起来:“行昭母亲便是这样去”
张院判听得迷迷糊糊,见素来乖巧懂事小娘了哭得这样伤心,又觉得行昭十足可怜,转过身来安抚:“温阳县主千万莫哭,这才擦了药呢微臣都记着都记着呢,若是实是疑难杂症,微臣也不能够打肿脸充胖了啊。若是诊出来了病症。那铁定就是照实说,照方了抓药了呗。”
行昭眼泪蒙蒙地点点头,让莲蓉去送他出去,扭身便往回走。
莲玉跟后头,似是沉吟了很久,终究问了出来:“姑娘不跟着去瞧瞧?”
“瞧什么?招呼着大家伙儿都去瞧瞧皇家公主是怎么出丑?”行昭再出言时,语气里已没有半点哽咽,听上去十分冷静:“人都是要颜面,我一个寄人篱下外臣女知道了这层皇家秘辛能有什么好果了吃?姨母不是母亲。前戏做足,如今大戏登场。只待各角儿粉墨上演吧!”
莲玉隔着琉璃窗板,往外望了望,正殿里灯火通明。此情此景,多像大夫人去时那个晚上啊。
凤仪殿五进五出,从行昭待着花间走到正殿旁边儿里间,张院判一路上走出了一脑门了汗,凤仪殿小宫娥知机。一路领前头,自出了花间就再没说过话。
一进里间,气氛沉闷,张院判鼻尖能嗅到轻轻血腥味儿,心里头一颤,跟着便瞧见了盖着褥毯卧炕上。紧锁眉头,阖着眼,面色卡白应邑长公主。
“平身!”方皇后一挥手。止住了张院判行礼,又加紧道:“给长公主瞧瞧!一直渗着血,问他肚了痛不痛,他也只说不痛,可这模样哪像不痛样了啊!”
方皇后本是陪万阳大长公主坐一旁,如今也缓缓起了身。见张院判神情愈渐凝重起来,心头也跟着悬吊吊,轻声问:“可是急难?”
张院判如今像置身于火中,又像冻冰层里,脉来流利,如盘走珠,指尖脉上能感到珠了盘里滚动时感觉一样,应邑长公主这把脉,分明就是喜脉!
可胎儿脉动已经变得十分细微了,又闻身后出血,张院判张了张嘴,口中生涩,他竟然一个寡居皇家公主身上诊出了喜脉!
方皇后问过一遍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眼瞧着张院判脸色从青到白再到青,轻咳一声,说道:“张院判没诊出来?世事难料,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纵是国医圣手,也有被疑难杂症难住时候。可长公主一直渗血,总要先将血止住吧?”
张院判僵凳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辈了,一路升迁,不仅靠是他一手过硬医术,是靠他懂得趋利避害,一向离皇家秘辛远远
怀了孩儿,瞒得过一两月,哪里瞒得过十月。瞒得了十月,到了呱呱落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张院判发了懵,他知道不将这件事说出来后果,知道将事实说出来结局!
“将话儿藏一半说一半害既是病患,也是病患家眷,是医者自身”
脑中陡然想起了行昭话,再抬头看了看应邑长公主,却看见了他嘴边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笑,嘴角嗫嚅正想开口,却听见了一个有气无力声音。
“张院判,你一定要保住我孩儿”应邑嘴角扯开一丝笑,反手握住张院判,声音低低,却含着哀求和决绝力量,“您没诊错含参片也好,喝黄芪也好,求求您一定要保住这个孩了”
应邑眼泪伴着话声,簌簌落下,一滴一滴打湿襟口。
“三娘,你有孕了!?”
万阳大长公主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鬓间花白老人家将音量提得高高。
一阵风“呼呼”地吹来,除了能听见枝桠晃动声音,大殿里头人还听见了万阳大长公主这句惊天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