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腊月,年关将近,夏幻清看着诺大的一个家冷冷清清,心中很不是滋味。便遣散一众下人,只留一处临街隔出的小院儿,其余宅院、家具全都变卖了。而后把家中历代所藏的字画、铜器、瓷器、漆器,捡紧要的,装在二十个大箱子中,雇了五辆马车,运往河间而去。
一行车队行出了两天,过了任丘,进入河间境内,前面就是东西诗经村了,夏幻清有意在这里转上一转,已期瞻仰当初西汉毛苌讲解诗经之地。刚刚带马缓行,见一邋遢老者正从东诗经村走出,认得是华盖,此人六十岁年纪,曾经和师父玄一交厚,忙下马施礼说:“华盖先生,幻清有礼。”华盖见是幻清,呲牙笑道:“原来是你,如何到了这里?”幻清说明来意,华盖一颗脏兮兮的脑袋来回摇晃着说:“这五车东西,看似财富,其实累赘。”幻清一笑说:“先生所言甚是,所以我才一路护送,费心费力,的确累赘。”华盖哈哈笑道:“因此你打算把这累赘送于他人,也是把费心费力的活计交出去,你好落个自由自在。”幻清抱拳说:“惭愧!先生教训的是。”随即又问华盖:“不知先生来此何干?”华盖便把幻清叫到一旁,避开众人说:“昨晚我正在河间闲荡,因看一缕冤魂飘来此地,所以跟踪而至,却是个饿死鬼,不肯离开,昨夜飘到这里,恰有新鲜的尸体可借,得以还魂了。”
幻清早知华水凉精通幻术,虽然不及自己的师父玄一,但也是此中高人,自己师兄弟却是没从师父那里学来此种本事,笑问他说:“哦,先生向来慈悲,既然遇到这种事情,必出手相助了吧。”华盖说:“我看东诗经村那个刚刚死去的少年也才十二岁,他的父母亲伤心至极,虽说有灵魂来此借尸,好过尸体被掩埋,他们从此没了儿子的好,所以不曾忍心,才助那冤魂落入少年尸体之中。”幻清想的是少年死而复生,拯救一个家庭,这是大好事,便说:“先生慈悲,相当于救下两人,也算是功德。”华盖说:“这个就难说了。我看那冤魂利欲之气很重,怕是将来会为乱也未可知。”幻清想道不过是一缕冤魂,当不是有修之人,又能生出什么祸事来,便说:“先生过虑了,这世上有几个不是利欲熏心之辈,但富贵之属,却不易求,汲汲于物,也是人之常情,先生何必为此担心呢?”华盖把大脑袋连摇了几摇说:“这次不同,你有所不知,这缕魂魄有我生平未见的奇怪。以前我只见当世魂魄不消,借尸重生。可这缕冤魂却是来自几十年后,如今他带着记忆而来,这次重生,便具备详细知晓未来的能力,这样的人倘若欺心,祸乱不小啊!”
夏幻清以为华盖先生幻术在身,当能制住这冤魂,便说:“难道此人还能脱出先生法力不成,只要有先生看顾,想来他也不能为非作歹。或者先生给以警告,让他收心。”华盖站的久了,两脚不断倒换着,嘿嘿一笑说:“我的能力做不到这些,尊师在的时候,当有此能为。何况我老了,将来的事情,自有后来人去做,我恐怕也管不到那许多。不瞒你说,这借尸还魂的,就是东诗经村中陈老四的儿子陈子龙,他从此有了未来人的灵魂,且那人极其聪慧,加上那一世23年所学,兼具阴狠之心,实在是个厉害角色。现下这身体只有十二岁,尚不足为惧,再过个七八年,就会长大,将来定不是易于之辈,你若是遇到此人,需要加倍小心为上。”夏幻清忙抱拳说:“多谢先生指教,幻清记下了。”华盖说到这里,也不告辞,便扬长而去。
夏幻清心想正好我要到这村中去看看,顺便也去了解一下这个陈子龙。于是让车队暂时停在路边歇息,一个人溜达着进入村中。跟人打听,得知陈老四是东诗经村的头号富户,家里有100多亩地,几代人都是衣食无忧的过活。现下陈老四有一妻一妾,可谓妻贤妾美。又生的一儿一女,儿子便是刚刚死而复生的陈子龙,女儿却只有9岁,年纪还小,但模样看上去却是个美人坯子。
打探到这些后,夏幻清来在陈老四家,见他家房子盖的齐整,门楼也气派,在这乡村之中,算是一流的院子。陈老四家张灯结彩,正要大宴宾客,定是为儿子复活想要庆贺一场。幻清走了进来,看院子中,青色条石幔地,屋檐露出的方椽,根根都是一般粗细,小院不大,只两进,但正房厢房齐全,想当初在这偏僻之地,治下这家业的人,也着实不容易。
主人陈老四见来了一位器宇轩昂之人,风度翩翩,一看便是饱学之士,忙拱手施礼,一面问:“先生里面请,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夏幻清还礼说:“东家客气,在下姓夏名幻清,本是过路之人,听闻贵府公子新历大难,安然无恙,特此前来道贺一声。贵公子经过波折,必有后福,只要严加管教,好好培养,将来定能成为大才。”陈老四做为父亲,最愿意听到儿子将来有出息的话语,忙笑着说:“借先生吉言。您里面请,只是小门小户,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此时,夏幻清听房中一少年的声音说:“这不是我的家,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又听一女孩子说:“哥,你别闹了。这不是你的家是谁的家?咱们自小在这里生活,你怎么就不记得?看来这一场大病,烧坏了你的脑子。别着急,妹妹陪着你慢慢回忆,总会都想起来的。”那少年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你说,这是哪里?”女孩子说:“这是东诗经村,是咱们家。”那少年又问:“咱们家姓什么呢?”女孩子说:“当然姓陈了。你叫陈子龙,我叫陈云。因为父亲喜欢三国里的赵云赵子龙,才给咱们兄妹起的这名字,你想起来了吧。”
陈子龙说:“哦,我想起来了。那你告诉我,河间在哪里?”陈云说:“河间在南边,到这里有30里地呢。”陈子龙又问:“那我多大了,妹妹你多大了?”陈云耐心回答说:“哥哥你十二岁,我今年九岁,这回能记起吗?”陈子龙说:“记起一些了。等会儿,你带我出去走走吧,我想认识一下这边的路。”陈云说:“好的,等中午吃完饭,你换上这身衣服,下午我带你到村里走走。”陈子龙说:“你放心吧,等我吃完饭,换好就是。”
幻清大体明白了情况,听陈子龙不对妹妹暴露真实身份,说话还颇为提防,暗想此人是个有心计的。只是人家兄妹在房内说话,不好这样再听下去,抱拳对陈老四说:“在下路经贵地,见东家有大喜事,忍不住来道贺一声,还需赶路,不再打扰东家,东家请了,在下告辞。”说完拱拱手,退了出来。陈老四直送到大门外,一边说:“看先生气度不凡,定是高人,刚才犬子说的话,先生已经听到,犬子复生,虽让我高兴,但却忘记了身世,连亲生父母也不认得,这个着实让我烦恼。”
夏幻清不欲让陈老四知道实情,因为那等于他失去儿子无异,于是劝慰说:“人在大病之后,有些异常,在下也是见过的,东家不必忧虑。让公子慢慢将养,把以前的事情说给他听,自然会记起来。人心相同,父子之情,在于养育,东家和公子也是一样,情感是斩不断的。”话是开心的钥匙,陈老四听后,想着孩子只需好好养育,自然会和父母有感情,以后我就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