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最后,欧阳箬输了十个子,楚霍天哈哈一笑,搂了她笑道“上次你输得有水分,如今可不许赖了吧。是真输了吧。”
欧阳箬看了看棋盘,忽然清浅一笑,笑容若霁月初开“侯爷是胸有成竹,揽大势,拨乱云,妾身坐井观天,倒是落了下乘了。”
楚霍天微微一笑,拂乱了棋局,漫不经心道“这只是一盘小小的棋局,若是天下大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才是真英雄。”
欧阳箬慢慢整了棋盘,莹润如玉的柔夷捻起一枚棋子笑道“侯爷可别看这小小的棋局,手由心发,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与志向,甚至可以看出下棋之人在想什么。”
楚霍天了然一笑,握了她的手道“你这玲珑心的人,一点就透。你说说你知道本侯在想什么?”
欧阳箬随意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把玩,笑道“侯爷现在是去去敌呢,还是抽身出漩涡之中呢。”
楚霍天闻言哈哈一笑道“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箬儿,你若是男儿身,必不输于当代英豪。”
欧阳箬淡淡一笑,忽然颦了眉头轻声道“侯爷此举做得真是神来之笔,若妾身猜得不错,那日在别院来的便是秦国的使者吧。可是侯爷此举若弄个不好,便是通敌卖国的罪名,一世英名就尽丧于此了。再说,若秦国有了二心,到时候引狼拒虎也不是上策。”
楚霍天点点头,深吸了口气“若在京中束手束脚,倒不如退而一博,再不济也不会落得任人宰割。只是……”
“只是王妃与几位夫人世子……他们可怎么办呢。”欧阳箬放低了声问道。
楚霍天神色一僵,搂了她默默不语,欧阳箬亦是沉默。
半晌,楚霍天才缓缓道“他们……应该无事。”
应该?!
欧阳箬心里一沉,知道不能再提,只微笑道“侯爷若到了广郡又该如何?”
楚霍天淡笑道“等。”
欧阳箬疑惑道“等什么?”
“等时机……回京的时机,我相信很快就会到了。”楚霍天轻声而坚决地道。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了……
……
而远远的楚京里,似因大军开拔而显得十分空荡。
玉漏更残,明黄的龙床上,楚帝正歇息着,孙公公蹑手蹑脚地上前为他掖了被角。
“孙喜,是你么?”楚帝忽然开口道,沉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孙公公连忙跪下磕头道“老奴该死惊了圣上。”
“咳咳……”楚帝挣扎着半起身,孙公公一见,连忙将他扶好,又弄了软枕靠在他身后。
“皇上应该歇息才是,这么晚了起来容易再着了凉。”孙公公唠叨着。
“不碍的。霍天……哦,定侯是不是已经走了两日了?”楚帝缓缓问道。
“是,皇上记得还真清楚,是走了两日了。不过皇上放心,听说谨王已经提前快马加鞭,日夜赶路,去援救广郡了。”孙公公见楚帝神智清明,不由喜得多说了几句。
楚帝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提他了……给他三万人马,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住,军权不是手中有虎符就可以掌的。再说……再说……咳咳……他日夜兼程,以劳去克逸,这不是用兵之大忌么?”
楚帝一口气说完,喘息不已。孙公公连忙端来温水,服侍他喝下。
楚帝抬眼看了看他才道“孙喜,如今就只有你在朕的身边照顾朕,服侍朕,什么妃子,什么皇子,根本都不会在朕的身边。你服侍朕有几年了?”
“三十二年了。皇上。”孙喜低声道。花白的鬓发显得格外瞩目。
“三十二年了……竟过得这么久了。你觉得楚定侯为人如何?”楚帝忽然又提起楚霍天。孙公公只惊得又跪下道“奴婢不敢妄议楚定侯啊,请皇上恕罪啊。”
楚帝似笑又似叹“你不说朕也知道他……他从小就不是常人之志,……朕常想,这楚国江山要是由他来坐,又是怎么一番不同。”
这一句似晴天霹雳,炸了下来。孙公公惊得软倒在地,久久回不了神。
“皇上,您怎么可以说这等丧气话?皇上您英明神武,为我大楚皇帝,是先帝御封的,怎么……”孙公公几乎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只扯着楚帝的袖子。
楚帝长叹一声“先帝……其实先帝立朕为储君,心里就是悔的。可是……当年的朕不知怎么的,心里越明白是如此,行事越是规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先帝也无可奈何,再说,当年霍天还小……咳咳……所以,最后就是朕登了大宝。”
“朕即位之后,对他疏远了许多,将他派到了军中去历练,美其名曰是历练,其实就是想叫他离得朕远远的,不要老是在朕面前,因为他每做一件事,朕都会去想,都会拿来比一比,他就像是先帝心中标准的储君模样,朕总是不自觉地去比较……他如今这般疏远朕其实都是朕一手造成的。朕的几位皇兄皇弟都没有离京去,偏偏他从少年时便开始吃苦……咳咳……”楚帝说了长长的一串,最后停了喘息不已。
“皇上,您别说了,可如今您是大楚的皇帝,楚定侯再怎么厉害,他还是一介臣子,皇上先且宽宽心……”孙公公还待说。
楚帝微微摆了手,从怀颤巍巍地拿出一卷明黄的卷帛递给他“这是密诏,等东边的那位想对朕不利,你便着人送了出去,送给楚定侯,叫他来擒王清君侧……”
楚帝浑浊的老眼猛地亮了亮,帝王生有的威仪顿时在他年迈的身躯显现。孙公公忙跪着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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