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黄沙,漫卷的尘土遮天蔽日,挡住了那轮欲破云而出却似不甘愿出来的太阳……
入目一片灰仆仆的颜色,低矮的民房参差不齐地挨着挤着,城中最高的是一座说不清年代的塔楼,绝世而孤立,屹立着,沉默着,为这不起眼的边城添了一道特殊的风景。
而与这一切破败景色截然相反的是远处那堵高大坚固的城墙,青色的砖瓦,夯实的地基,甚至可以看见城砖上新烧制的一行小字“楚嘉禧三年,安城”,想是最近一次修葺过的,不但加了固还加了高。
太阳终于不情不愿地探出头,吝啬地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撒下一点阳光,温暖的光线还未到达这片土地,就被凌厉的北风呼啸漫卷而去。
“啊欠……”彻夜守城门的张头大大打了个喷嚏,被尘土扑了一夜的面庞上微微睁开两条缝,他裹紧身上破旧的棉袄,看一眼那红通通的太阳,咒骂一声,又搂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长枪靠着城门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张头,张头……”有人唤他,还不住地摇晃着。
“奶奶的熊,还让不让老子睡了!”张头被晃得瞌睡虫纷纷四逃,不由跳起来破口大骂。
“张头,是俺,三仔!来换你的岗了。”换岗的三仔咧着一口白牙,黑黝黝朴实的面上溢着大大的笑容,比天上那蔫蔫的日头还灿烂几分。
张头回过神来,胡乱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尘土簌簌而下,他又忍不住“呸呸”地咒骂着这鬼天气。
“换岗了啊?这么早?!娘的,这才九月的天,怎么就这么冷了,还是老家好啊。老家这时候还是烈日当头呢……”张头望身上扑打几下,又是一阵尘雾弥漫,他胡乱拍了几下,看看自己身上早就看不出颜色的兵士服,又想开口大骂。
一边的三仔忽然从怀中掏出两个烧饼,递了过去“给!张头!守了一夜饿了吧。俺路过麻子李的烧饼摊多买了两个,拿去吃吧,就当做小辈的孝敬你的。”
张头一肚子的怨言顿时就吞到了肚里,连忙接过,用方才拍土的手撕下一大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守了一夜早就饿了,嘴里嚼着,还不忘记笑着冲三仔的肩膀上拍了拍。
两块烧饼下肚,张头又拿出怀里的小酒壶喝了一口,这才笑咪咪地冲她三仔道“好小子!知道敬老尊贤啊,以后前途大大的有呦!几岁了?成家了没?”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了看天色,知道其实换岗的时辰未到,只不过是三仔来早了,军中军纪严明,他再老油条也不敢轻易离岗,只得东拉西扯,与这新兵蛋子磕磕牙,打发打发时间。
“俺今年十八了,成家可没想过。”三仔脸皮薄,最后一句说完,不由红了脸,好在他脸膛黑,倒瞧不出来。
“呦,都十八了,老子十六就出来当兵了,都离家二十年了。啧啧,像你十八这般大都上过阵杀过敌了。”张头晃了晃像杂草一般凌乱的头发,忽然又得意地说道“当年老子二十多岁的时候还跟过当今的皇上渡了源江去攻灭了华国啊!啧啧,想当年那才叫沙场舔血……”他一边说一边又掏出怀里的小酒壶又喝了一口。
三仔听得神往不已,连忙拉着他问“张头,你真跟过当今皇上打过仗啊,真厉害,听说当年的华国被我们皇上打了一年半才打了下来。可真没想到我们皇上打仗也这般厉害啊。张头,你说说看,论打仗是我们皇上厉害,还是现在的苏大统领厉害?……”他问得朴实,但最后一句却不由地压低了声音,想来憨人也不傻,知道要避讳。
张头缩了缩脑袋,看了看四周,街上一个行人也无,城门边只有几个守城的几个兵士在转悠。他拍了下三仔的脑袋,低声道“你个臭小子,这不是问废话吗?如今的一等骠骑大统领,皇上御封的‘大统领王’以前可就是跟在皇上身边打仗的呢。你说是皇上厉害还是他厉害?”
他不容质疑地下了这个结论,没想到憨厚朴实的三仔面上露出不同意之色,哼哼两声“张头,这可不一定啊,如今苏大统领可厉害了,这次我们与梁国打仗,还不是他那个啥亲自领兵……才给打退了。如今逼得梁国要跟我们楚国议和……你说,这还不是他功劳第一?皇上许多年不打仗了,想来会生疏了。”
他说得结巴,但是眼中无限的崇拜却是掩盖不住的。张头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这才道“你们这辈年轻人就看准苏大统领了,自然个个把他当成了神。想当年那时候我们跟着皇上东征西讨的,那皇上才叫真正的‘战神’而且是四国公认的。小孩子家家,懂个屁!”
三仔碰了个软钉子,嘿嘿一笑,便不说话了。张头见他话不多,又想挑起话头逗他。
就在这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了雷鸣之声,脚下的地在微微颤抖着,张头面色一变,连忙伏地听声。几个守城的士兵也面色紧张地提枪归岗。
“没事,是我们的骑兵!!”张头听了一会,从地上跃起,大声对旁边的士兵喝道。平日因喝多了酒而浑浊的老眼,此时却精亮有神,似一头豹子发现猎物一般熠熠生光。
一旁的三仔看得嘴巴张得老大,直怀疑这面前邋遢的老兵头是不是方才那个骂骂咧咧的老头。
“张头,这不是从城外传来的?万一……”三仔还未说完,张头哈哈一笑,直了前方笔直但是两边破败的街道笑道“看看,来了,肯定又是苏大统领又突然拉‘骁云骑’出来练练了。”
他话还未说完,一股浓重的烟尘滚滚出现在他所指的前方来,地在嘶吼,在颤抖,激荡起来的烟尘遮天蔽日而来,连天上的太阳也黯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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