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话陈戒听着新鲜,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么快就关心起班级内部的团结问题了?陈戒觉得纳闷,便问,“你啥时候替马天来当起和事佬了?”
冯诗楠解释道“我不是替他做和事佬,只是提醒你,他最近情绪不稳定,你没事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陈戒笑笑“咱们班能让他情绪不稳定的除了你没别人了,你不会又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吧?”
冯诗楠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你知道他妈妈今天为什么没来么?”
“听这意思你知道?”
只见冯诗楠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把声音压低道“他爸妈最近正在闹离婚,我也就是看你嘴严才告诉你的,你可别出去乱传。”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自己说的。”
“我看你俩最近连话都不说,他到哪告诉你去?”
“前天夜里他打电话跟我说的。”
哪曾想陈戒的关注点根本不在闹离婚上,却是问了句“他啥时候有你电话号码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其他女生告诉他的吧……”
陈戒这才安心了些,接着又问“闹到哪一步了?”
“已经摊牌了。他爸有外遇了,那女的还找到他们家来闹了,他妈妈最近要死要活的,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你最近就别跟他过不去了。”
听到这里,陈戒竟然跟马天来共情了,感慨道“能毁掉下一代的果然只有上一代……”
冯诗楠看着他,嘟囔道“你这人真怪,前脚刚打了人家,这会儿又同情起他了。”刚说完,她就顺势扒在桌上,两眼死死盯着陈戒,问道,“哎,你说男人是不是一有钱都会变坏啊?”
可是这个问题陈戒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问“老实交代,你有了钱是不是也会变坏?”
“这个……”陈戒挠了挠头,“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看问题,人是既有动物性也有觉性的复杂生物,而繁衍是所有生命的本能,至于自觉,这是觉性层面的东西。只能说马天来他爸遭遇了一场本能和觉性的战争,不巧,本能获胜了。”
这话冯诗楠听着新鲜,便问“夫妻之间的自觉不是因为那个叫‘爱情’的东西么?”
陈戒现在终于有点搞明白自己为什么更喜欢跟老大爷打交道了,并不是像高格立说的同龄人在他眼里多幼稚,而是只有在跟老大爷聊天的时候,他才有种中国人和中国人打交道的感觉。
冯诗楠的问题高格立也问过,但这类问题就算让那些老大爷重回年轻也是问不出来的。
回想起益民路邻里的热闹,再想到新民苑住户的冷清,陈戒不免感慨这片土地上中国人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这么说吧……”陈戒摆摆手,“爱情只是烤肉上面的调料粉,不过是本能和觉性相互妥协的产物罢了。本能就像生肉,你让现代人直接吃下去总会觉得恶心,所以才要把它烤熟了,再撒上一种名叫爱情的调料,虽然闻着挺香,其实还是肉。”
以前陈戒觉得爱情两个字牙碜,可是自打在白城体验过多巴胺的快乐机制后,这两个字好像并不再像以前一样羞于启齿了。
陈戒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可在这个物质富足的时代里,烤肉的种类五花八门,我的是孜然味,你的是五香味,他的是麻辣味,你怎么保证人们吃完自己的不会去尝别人的呢?”
“这话说的,别人也得让他尝呀,谁要敢碰我的烤肉,我肯定锁喉杀伺候!”
陈戒被她的护食宣言逗乐了,一脸黑线道“姑娘,这只是个比喻……”
冯诗楠调皮道“以后要叫我班长大人,你一个语文课代表,上下级关系还是搞清楚的好。”
“黑黑。”陈戒笑了,“您这政绩没见着,官威倒是见涨啊……”
“那是……”冯诗楠一脸小得意。
陈戒可不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万一这姑娘揪着话头不放,他以后就真得班长大人长班长大人短地叫了,所以他转移话题道“其实对于马天来他爸这样的富商,相信我,很多人巴不得把肉送到他嘴边呢。”
“陈戒同学,我觉得你对我们女性群体存在偏见。”
陈戒摇头道“人不是千篇一律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自律的。对于四体不勤却又想攀龙附凤的女孩子来说,马天来他爸确实是帮助她们完成阶级跃迁的理想归宿。”
为了弱化言语中的情绪,陈戒特意把“好吃懒做”换成了“四体不勤”,反正他脑子里有本成语小百科,这种文字游戏他信手拈来。
“你把女性想得也太心机了吧?难道就不能是男方隐瞒婚姻事实?”这两个问题本来是反问句,可是因为陈戒夸她自律,就被冯诗楠硬生生地弱化成了疑问句。
“马天来他爸是咱们市的名人,你觉着瞒得住?!”陈戒突然一个反问起到了先发制人的效果。
“也许他们是因为爱情冲晕了头脑呢。”冯诗楠辩解道,只是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没想到啊,冯诗楠……”这是陈戒第一次当面直呼她的名字,“我是真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上一代的烂账就活该下一代来承担么?!一个知道自己已婚,一个知道对方已婚,这么大岁数了还管不住自己,闹大了以后就拿爱情当幌子,这个时代也太可笑了吧?!”
冯诗楠被他连珠炮式的责难说蒙了,定了定神后反驳道“你也太逗了吧,刚才你还说有些人巴不得把肉送到别人嘴边,怎么这会儿教训起我来了?!”
“我是在跟你探讨解决办法,不代表我接受这种现象,更不接受你用爱情美化这种行为!”
陈戒担心冯诗楠陷入误区,也像陈国刚一样做起了纠偏的工作,他说“说到底,爱情是西式思维的产物,是混合了本能和觉性的复杂构成。
在觉性占据主导的个人或时代里,爱情有它美好的一面。但在觉性教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现在,本能越来越占据主导,这时爱情就会逐渐演变成灾难。
西式思维盲目歌颂爱情,却没看清它潜在的风险。中国老祖宗早就看明白了这玩意儿不靠谱,所以主流思潮从来都不歌颂它。同学,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啊!”
冯诗楠看他着急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强作镇定道“你这么紧张干嘛,搞得就像犯错误的人是我一样……”
“我是不希望你再走前人走过的冤枉路,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你的人生多一些幸福,少一些遗憾。掉进坑里容易,再爬出来且难呢……”
这回冯诗楠是真的没忍住,她笑了,笑里带着温馨,带着感动,她说“哎,你知道吗,你着急时的样子挺像我爸的。”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说完陈戒摸了摸下巴,“我有那么老么?”
“反正这些话不像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
陈戒想想也是,又说“对了,我好像还欠你一个故事是吧?”
冯诗楠揶揄道“您还舍得想起来呀……”
陈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种人答应了的事情很难忘记的。”
冯诗楠看着窗外,发现夜幕已经降临,校外的建筑此时只剩轮廓,一弯新月不知何时也高挂在了天空,空旷的教室里坐着她和陈戒,这个气氛不听故事确实可惜了……
“说说你的故事吧……”她说。
“往哪里开,往幸福里开……”林薇曼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去法国的签证下来了。
那时的林薇曼不到30岁,时常挂着一张阳光朝气的清秀面庞,特立独行,对于新生事物永远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在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她就拥有了自己的第二部手机,目的只是为了体验一下新出的铃音自定义功能。
取了邀请函后,她首先想到吕国萍,后者当时还没下海,还是大集体里的普通职工。
林薇曼想出国,吕国萍想下海,两个不甘平凡的人注定惺惺相惜。她们约好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见面。
起初吕国萍想换个地方,咖啡馆在当时的凡城还是新兴事物,对于已经成家的她来说总觉得那里消费不低,可她架不住林薇曼的软磨硬泡,柴米油盐的顾虑最终还是输给了内心的好奇。
“一杯苦水敢要10块钱,真够贵的。”吕国萍抱怨道,就算她刚涨了工资,月薪也才刚破千元大关,当时的鸡蛋一斤也不过1块多钱,她实在想不明白谁会脑子进水花10块钱买杯这玩意儿。
那时的咖啡厅还不提供咖啡伴侣,林薇曼优雅地往两人杯里分别夹了一块方糖,笑问“够么?”
吕国萍低声问道“这糖要钱不?”
林薇曼觉得这个问题太煞风景,回道“你呀……咱都坐在这里了,能不能暂时忘了这些红尘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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