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篝火夜谈后,他俩人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待到翌日洞头外稍稍投进的几缕晨曦时,才渐渐苏醒过来。
齐卫楠微微动了动黑密的长睫,挣扎了许久,才从疲倦的困意中脱身,费劲力气撑起沉重的眼皮,望着愈渐清晰的眼前洞穴。
“这鬼地方,地又冷又硬,睡得浑身不舒服。”她一手支撑在地上缓缓坐立起来,一手揉着酸痛的颈椎,亦是在此时,于她身上盖着的那皮雪白裘衣滑落而下。
齐卫楠连忙将其拿起,这才发现,在雪白裘衣的下面还盖着一层棉衣,而这扑鼻随来的熟悉气味,无一不在宣告着它们主人的名字。
“笨蛋!”她急忙转身看向躺卧在篝火一侧的人,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你不要命了吗!”齐卫楠忍住脚上的痛站立起来,向着葛烨的方向小跑去,“你明明就比我们常人缺了窍魂,还要逞什么能,把自己避寒的衣物都拿来给了我……”
她一个踉跄便摔了下去,焦急地将手中带有温度的衣袍盖到他的身上。
可当指尖才触及到他单薄的背脊时,那股凉意便顺着她的手心传遍至身上每一处流淌的血液中,就连同跳动着的心都快被寒冷蚕食。
“葛烨,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啊!”齐卫楠握住葛烨的两只胳膊,边唤着他的名字边摇动着他的身躯。
但任凭她怎么摇晃,身上之人都未曾允答她一声。
“小爷都唤你名字了,你为何还不醒,小爷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收集到你的两窍魂了,你可不能就这样彻底死了……”齐卫楠带起了丝哭腔,手中摇晃的动作愈发大力了些。
自从遇见葛烨后,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卫楠,就变成了爱哭鼻子的小朋友。
这一切只因,在她不大的心里,生长出了一根软肋,世人亦将它唤作。
情爱。
可她不懂,她只知多看他几眼,就似从百里奔驰而来,心脏跳得快跳出胸腔;只知见到他一动不动,便有温热在眼眶打转,且胸口的位置,疼得涌不上呼吸。
若是按她自己的理解来看,她的确是病了。
为救葛烨,齐卫楠紧忙将剩余的柴火点燃,且将躺在冰冷岩地上的少年搂起,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包裹住他,试图以此传递一些温暖给他。
一时间顾不上“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一心一意只盼望他能苏醒过来。
“你……你这个色胚……你是不是故意的……”
葛烨身子处传来的凉意不一会就席卷了齐卫楠全身,冷得她直打哆嗦,可尽管如此,齐卫楠搂着他的手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是抱得越紧。
也不知这样抱着他多久,久到她的手脚都已经麻木,唇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怀中的少年,终是微睁了眼。
“楠……”他动了动唇,轻吐出一个字,那是在他尚不能流利说话时仅会的几个字中的一个。
是齐卫楠的名字。
“色胚!你醒啦?”终是见他清醒过来,齐卫楠激动到一时间未能收住眼眶中回转的涟漪,“啪嗒”一声滴落在葛烨的脸上。
他伸过恢复直觉的手触摸到那滴泪花“你哭了?”
“小爷从不会哭!”她倔强地吸着鼻子,替自己找着理由,“是头顶的冰柱上滴落下的水滴,才不是什么眼泪呢!”
葛烨早就看穿了齐卫楠,但并没揭穿她,只是动了动被她搂的生紧的身子“你搂的太紧了……”
葛烨这家伙,徒有张好看的脸蛋,却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
人家姑娘家本来就是脸皮子薄,他倒好,不想着怎么化解眼前尴尬,反倒直接把话说得明敞,也难怪吃了齐卫楠一路的拳头。
“说得像爷稀罕搂你一样!”齐卫楠又羞又恼,一把将怀中人推到地上,“不是看你冻成块冰块,小爷才不会碰你这个色胚!再说了,小爷又没让你脱衣服给我……”
“你!”葛烨困难地从地上爬起,叹一声气,“我是见你昨晚冻得发抖,便将身上衣袍都脱去给你避寒了,不然你以为你能那么舒坦地睡到大天亮吗!”
经他那么一说,齐卫楠才回想起来,自己前半夜本是冷得直打颤,可后半夜那份钻心凉意便消失不见了,这才能安稳入睡。
原来这一切都是来自于身边这个笨蛋的关心。
“那,那咱俩这算抵消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可在下一秒,却突然从腼腆的模样回归到过往凶狠模样,握起拳头来威胁着眼前人“还有,小爷刚才那样做,纯粹就是为了给你取暖,你不准瞎想,也不准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不然,小爷就一拳送你下地狱!”
“你放心吧,此事定无第三人知晓。”在葛烨向她点头允诺后,齐卫楠才安下心去。
但齐卫楠却忽因他补充的下一句话,恍惚了神态,迷离了眼神。
“那现在咱俩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挚友了。”
葛烨是笑着的,脸上浅浅的小酒窝都能溢出甜意,可不知为何,齐卫楠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忽泛起一阵苦意,宛如食下一根苦瓜,嘴中久久没能有别的滋味。
“挚友……吗?”齐卫楠小声念叨着,眉心紧拧三分,不过在葛烨未曾察觉之际,她便立即用一双长睫盖住了眼底薄薄的悲凉。
“你怎么一说,倒也算是那么回事,那从今儿起,小爷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小弟,以后走到哪,大哥都罩着你,有谁敢欺负你,就报大哥的名号!”
葛烨总是会被她臭不要脸的大话逗得哈哈大笑,朗朗笑声回荡在冰层洞穴中。
而齐卫楠也配合着叉起腰杆,佯装起昔日神气模样,唇角很努力地扬起陪着他笑。
但瞳孔中闪现出的失落,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可他不知。
身体缺失第三魂“幽精”的葛烨,不懂山无陵、江水竭的天长地久,不懂坚若磐石、韧如蒲苇的卿卿道理。
或许他心里是有那个家伙的,可却无以言表,心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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