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无名身后的女子嘶声呐喊着,泪儿夺眶而出,抑制不住的抽搐着。
躺在血光中的庄主被抹断了喉咙,已是发不出任何一点声响来,但他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将右手举起,向他的娘子比了个走的手势。
随后,终是没了力气,睁着眼死去了。
“啊——”女子亲眼目睹了自己丈夫惨遭毒手的全过程,一时间无法接受,放声嘶吼了一声。
但与此同时,后院中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也是这声哭声,唤醒了她。
她不断向后退缩着身子,手不停地在四处摸索,终是摸到了一块石头。
于是便趁着无名还没转过身来时,用石头狠狠砸到她身上,紧接着,站起身来就是一阵狂奔。
虽说对于经受过死一般的疼痛的无名来说,这一块小小的石头压根伤不及她半分,但这个女人,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恍惚间记得,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被一群孩子围住,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记得他们总爱拿石头来砸她。
边砸边骂她是个不该出生的祸害。
瞬间,愤怒包裹住了她,她紧握的双拳发出骇人的“咔咔”声,咬得生紧的唇边渗出些许鲜血。
“你,惹到我了。”她淡言,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狂奔的女子。
将握剑的手垂下,不紧不慢地向她走去,整个鹤林山庄中不停回荡起刀剑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此声,比厉鬼的哀嚎来得更令人害怕。
女子边跑,边回头张望着向她走来的恶魔,以至于不小心摔破了头,但她管不了自身的疼痛,整颗心完全系在了自己那刚出世的孩儿身上。
“夫人,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声响的婢女急忙从屋内跑出来,在看到她头破血流的样子时吓了一跳,“夫人!您没事吧!”她赶忙将女子扶起。
“琦罗,孩子,孩子呢?!”在被婢女扶起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她孩子的安危。
“夫人,小少爷正睡着呢,这是发生了……”婢女琦罗回着话,但在抬头瞥见拿着利剑的无名时,忍不住放出声尖叫起来,“啊!”
“嘘!琦罗,不要叫喊,快去将孩儿抱出来,我们从后门离开这!”女子一手擦拭去额角处留下的鲜血,眼中闪现出不同于方才的坚毅。
婢女闻声,急忙点头照做,将屋中熟睡的孩儿抱出,随即,主仆二人便迅速朝着后门的方向狂奔。
见此状,无名撂下冰冷的话语“父亲大人下令,要我取整个鹤林山庄的命,特别是——”她将最后几个字说得很重,“特别是那个婴孩!”
一听到这,庄主夫人不再冷静了。她深知就凭借她和琦罗一介妇孺是逃不开她的魔爪的,更何况自己才经历了生产,身子虚弱得很,再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了逃命的速度。
她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感到不对劲的琦罗连忙回头望去“夫人!夫人!咱们不能停啊!那个女魔头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她急的流下了泪。
脸色苍白的女子淡然一笑,朝着琦罗摇了摇头“琦罗,不要管我,你快带着孩儿走,我去拖住那个女人。”
“不行……夫人……您会被她杀死的……”琦罗哽咽着声音,豆大的泪儿流个不停。
她虽是一个下贱婢女,但庄主夫人一直把她当亲生妹妹照看,如今要她舍她而去,自是狠不下心去。
“琦罗,带着我,只会连累了你们!所以你必须走!”女子尖锐了声音下了命令,紧接着,她走上前一步,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孩子。
“孩儿就叫齐光。”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枚奢华的玉佩,“这个玉佩,是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就当做为娘的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吧。”她将东西塞进了小丫鬟手中。
“琦罗,保护好他,谢谢你。”待她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是晶莹。
说完,她便疯狂地向无名的方向跑去,看来,她已是做了死的决心。
小婢女琦罗不敢稍作停留,边红着眼圈边带着小齐光从山庄后门逃出,跑向茂盛的森林中。
庄主夫人见自己的孩子终于被带出了鹤林山庄,终是欣慰一笑,脸上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知她是在叹自己命运的多舛,还是在叹还没能好好抱抱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要与他天涯两别的苦痛。
“你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名看着身前笑着流泪的女子,摇了摇头。
女子闻声,恍惚着神情爬到无名脚前,双膝狠狠跪地,将曾经大小姐的姿态抛掷脑后。
“我求你,你有什么冤仇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孩子好吗?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人世不到三日。”她跪到无名身前,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她不明白,自己这才出世的孩子为何会遭人追杀,更不明白一个看似文弱的姑娘怎能下得去这种狠手。
但此时,她唯一明白的便是,就算拼上这条命,她也要护住她的孩儿。
或许,这就是她能给他最后的温柔。
而无名,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扒开,蹲下身来,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发,问了她一句毫不沾关系的话。
“我杀过很多人,他们多半是怕死的,但为何你却不怕?”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女子望着她那双漂亮的眸,轻声笑言,从容且淡定。
“你很愚蠢。”无名冷冷回。
女子淡笑,摇了摇头“不,这不是愚蠢,这是你不会懂的母爱。”
经她那么一说,无名回想起来了儿时见过的一幕。
那年,莫约是她七八岁的年纪,荻刹亲自带着她去执行了一次暗杀,而在回千都教的途中,偶遇到一匹野狼和两头白鹿,一大一小,应是母子。
在无名的记忆中,事情是这样的。
母鹿拼了命地去护住小鹿,最终死于狼口,也是因她的牺牲,为小鹿留出了逃命的机会。
那时,她心中便燃起了团团疑惑,明明那只母鹿是可以逃走的,她比小鹿跑得更快,身体也更为敏捷,但是为何要主动折回头来挑战野狼呢?
在回到千都教后,无名便向荻刹寻了问,可荻刹只是冷笑几声告诉无名,这是愚蠢的表现。
但为何今日,犯了同样愚蠢的事情的庄主夫人却告诉她,这是母爱?
无名有些犯了难,紧缩起眉头,反驳着女子的话“不!这就是愚蠢,父亲大人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对于荻刹说的话,无名向来是深信不疑,他是从来不会欺骗她的。
庄主夫人听罢,笑着叹了声气,难怪她一直觉得无名身上缺了些什么,至今总算明白了,她没了人性。
“他在骗你。”女子厉声道,声音越往后便越高拔,没有一丝的畏惧,“同时,他也剥夺了你的人性,所以你才会不懂什么叫爱。”
“你胡说!”许是被她说中了,无名嘶吼着反驳,同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举起剑来就架到了她的脖上。
可女子见状,并未有半分退缩,而是静静地闭上了眼。
拖延的这些时间,足够琦罗带着孩儿藏起来了吧?她心想。
“我这是要杀了你!可你为何不怕!”
“怕与不怕,结果不都是一样,你同样会杀了我,与其被你残忍杀死,还不如一刀来得干脆,正好与我的夫君,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那我成全你!”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庄主夫人也一齐倒下了身,追随她的夫君去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无名竟是动摇了,在挥动手中的剑刃时,她颤抖了双手。
第一次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回响在她心中,那个声音一直在问她无名,她真的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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