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陆各洲虽然以洲为称,却分别被各大门派所管辖,各洲之间也存在不少中小型组织。
虽然表面一团和气,但其实各门各派之间勾心斗角,偶有摩擦,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异族存在。
“魇”这个名字,只存在上古传说当中。
根据书山某些典籍记载,“魇”是一种噬人的怪物,它们善夺心神,占据人类身体之后,依靠本能以人或者动物的源灵为食。
并且会在这过程中,驱使人或动物的躯壳疯狂的杀戮所有看到的活物。
而那些因此丧命的生物的源灵,也会被它们吸收变成养料,待吞噬完之后,它们便会衍生更多新的魇,并且不停的继续寻找新的人或兽,吞噬新的宿主。
但也不是所有的“魇”都可以这样,大部分“魇”只能寄宿在动物体内,而只有一些进化后的“魇”才能占据人体,不断进化,而被它们吞噬过的生物,就会变成他们夺取养料的傀儡,被人们称为——魇傀。
对它们来说,越强大的人体或者凶兽,越是吸引。
继无涯学宫招新这件大事之后,云洲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后人称之为——魇灾。
没有人知道这些“魇”从何来,只知道它们从弱小的生灵身上开始,不断的吞噬进化,不断的衍生。
一开始只是一些弱小的家禽身上发现,人们只以为是瘟病导致,结果不大会儿便渐渐扩散到弱小的凡人,特别是那些心神不坚的人身上。
而且“魇”的扩散速度极快,短短几天便侵略了整个云洲,就连修行者也沦落不少。
奇怪的是,“魇灾”都是从云州各地兴起,由小变大,从山村小镇,一路疯狂的侵蚀到城池。
一时间,“魇灾”让整个云洲沦陷,人人自危。
————
而作为云洲管理者的无涯学宫,在南明院主归来之后,大圣便发出谕令,不仅紧急启用了千机院还在测试阶段的联络法阵,更是命学宫全员进入战备状态。
大家都惊慌失措放下手中事,询问缘由时,无涯之境只传来了一个字——等。
等待没有太久,仅仅一天时间,无涯学宫便传出十二道震天的钟鸣,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无涯学宫内无论是学士还是师长都绷紧了神经。
因为无涯学宫的鸣钟,只会在每年招新期限内每日鸣一声,作用只是提示上山求学的学士们当日的考核人已达限,亦或者外学宫有大事之时才会单鸣。
而鸣钟连鸣,那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三鸣祸一隅,
六鸣惊四方。
九鸣无涯劫,
十二鸣云洲危。
意思是三鸣代表危害较小,只能混乱某些地方,六鸣则是代表祸乱已经到了危害大部分地方了。
而九鸣则是关乎无涯学宫的命脉,十二鸣整个云洲危在旦夕。
上一次鸣钟连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无涯学宫遭到攻击,险遭灭门,鸣钟也才响了九下,而这次的十二鸣,让无数人心惊胆战。
虽然无涯学宫应对及时,一收到消息便高度重视,令各地城池布防,禁止人员流窜。
但还是低估了“魇”的扩散速度,短短两天便有不少小城沦陷,凡人和修行者们纷纷逃命,值得欣慰的是大家虽然恐慌,但是都没有引起太多混乱。
如今的学海大门紧闭,云都早已乱成一团。
云都城上空无数的云舟呼啸而过,有其他地方来的,也有载着物质或者学士,紧急从云都离去镇压四方的。
无涯之境峰顶便是无涯殿,李玄风很少会用,但是今天这里却是人影憧憧。
大殿之中,李玄风坐在首座,紧紧皱着眉头。
在他左右两边下座的分别是车绪和酒消愁,酒消愁之后是一直低着头的秦念风,与一名握着折扇不停扇风的中年胖子,此人便是洗墨院主千毫。
在他们二人正对面坐的分别是年过半百的千机院主诸葛春与娴静的灵丘院主商羽。
除此之外还有曾在无涯之境露过面的那对夫妇以及另外几名陌生面孔。
“都说说情况吧!”李玄风率先打破平静。
“是,大圣!”
酒消愁率先说道:“四院弟子除了部分留守已经尽数赶往云洲各地守护,但是目前还未得到有效控制!”
听酒消愁说完,李玄风看向车绪问道:“后山如何?”
车绪起身说道:“禀大圣,书山整合完毕,随时可以调遣!”
车绪说完,身旁面容枯黄的诸葛春接话。
“千机院大部分云舟已经投入使用,除了和洗墨院阵法结合做出的传讯阵法之外,我们根据魇的特性,也研究出了可以测试人类体内是否被魇入侵的灵器,正在送去各地的路上。”
“灵丘院所有能有所作用的灵植,皆已经入炼,全院上下都在连夜制作丹药备用,只是……”
商羽面色苍白,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早已没有往日的那份处变不惊的恬静,看得李玄风都有些于心不忍,出声问道:“只是什么?”
商羽闻言,痛苦的闭上双眼,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大圣恕罪!只是目前为止还没能出任何可以修复源灵损伤,逆转魇傀的药物。”
“免罪!”
“谢大圣体恤!”
酒消愁适时插话说道:“这怪不得你,事发突然,虽然有玄圣的预警,但是魇的存在还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说着在坐几人都给她投去安慰的目光,就连她身边一身华服的武长老也无声握住了她的玉手。
“严长老,青云境怎么样?”
李玄风口中的严长老便是和武晓晓长老的夫君,一身正气的国字脸严钧。
“禀大圣,十二鸣之后,青云境弟子已全员接到消息,并且纷纷出关,请缨出平乱!”
听得严钧的话,李玄风心中升起一股欣慰,还未有所言,一人便慌张闯入殿中。
“大圣!大圣!出大事了!”
来人便是在青云境服侍李玄风的书童,闯进殿中之后似乎想起自己身份,感受着大殿里的大人物们汇聚的眼光,于是只能跪在门边不敢抬头。
酒消愁见状起身走到其身旁,一丝灵力输入,温和道:“童儿,起来说!”
“谢副圣!”
书童感激起身,而后汇报道:“大圣命我守着法阵,但就在刚刚,各方传来消息,“魇”进化迅速,日益见壮,已经有学宫学士被侵染。”
“而且……”
“而且什么?”酒消愁追问道。
书童瞄了一眼众人,吞吞吐吐说道:“而且…似乎有一部分魇……进化出了灵智,开始有序的攻击修行者…首批学宫弟子修为都不太高,无法抵御,只能集中在城池之中严格排查,固守城池,没有余力去救援偏僻之地的凡人了,甚至有一些人趁机开始煽动人心,城中也不得安宁!”
“什么?”
听书童说完,众人大惊,纷纷起身,坐在高座的李玄风虽然坐着,座椅的扶手上多了几丝裂痕。
“童儿,回去继续守着!”李玄风吩咐。
“是!”书童如获大赦般离开大殿。
“诸位!”
李玄风起身,看着众人,众人同样看着他,就连一直低头的秦念风也抬起了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每一个生命都该得到尊重。魇灾超出我等想象,无涯学宫自当刻不容缓。令!”
李玄风“令”字一出,众人纷纷躬身。
“令,书山除名牌不动,全体学士出山,配合学海弟子镇压邪祟!”
“令,青云境开,四院精英全出,配合书山与学海,援助四方。”
“令,云洲各派,边城整合,严格排查,封锁云洲,许进不许出。”
“令,除去后备留守之外,学宫全出组织救援,无论有多少凡人,都给我接到城内,城不够,就城外立避难之地。”
“尊大圣谕!”
李玄风每说一条禁令,众人都会严肃抱拳接令,那怕平日里没个正形的酒消愁也不理外。
李玄风说完,一人忽然上前。
“大圣!”
李玄风看向对方:“车副圣请说!”
车绪向李玄风行礼道:“学宫全出虽是本分,只是我学宫鱼龙混杂,其他门派之人也有,其中不乏心思不正之辈,不仅鱼目混珠,更会借机生事。而且此时学宫空虚,只怕有人会趁虚而入,妄想动摇学宫根基。”
“没错!”
酒消愁接话道:“而且不光学宫,云洲那些大家小派也是如此,甚至有可能有些家族门派会借机行奸佞之事,发不义之财。”
“学宫不用担心,有我坐镇学宫,没几个人嫌命长敢来挑事,只不过其他的确实是个问题。”
李玄风沉吟思考了一下,而后向众人问道:“目前其他各洲反应如何?”
酒消愁答道:“有助力也有阻力!”
“怎么说?”李玄风问。
“老娘想杀人!”
但是这次回答的是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一直从未说话的秦迎风紧紧握着双拳,指甲已经陷入了肉中。
酒消愁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与我云州临近的各洲第一时间都做出了应对。其中,最近的中灵洲和风州的中皇朝和临风剑派,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云洲接壤之地,不许任何云洲人踏入,甚至有些人不仅驱逐了云洲人,还对云洲子民敌视颇深,认为云洲人是祸害根源。”
“霸神宗没有任何态度,窥天谷第一时间就与学宫统一战线,至于佛地,无人可知。”
“反而是偏远一些的花洲,虽然也隔离了云洲,但是樱花庄和明秀天宫发来消息,云州子民安然无恙,进行封锁只是为了预防事态进一步扩大。”
“不仅如此,明秀天宫和樱花庄的援助已经启程,物资由迎花楼负责,而边境由世女亲自坐镇,其他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
想着世院的那个丫头,李玄风点了点头,而后道:“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了,物资方面,我会让人请迎花楼全面负责,所有的经营我们分文不收。”
“至于那些宵小,一旦发现,杀无赦!昭告天下,谁敢有意见就说是我李玄风说的,不服也给我憋着,要不然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我不介意亲自上门讨茶。”
大殿中没有任何杀意,可李玄风平淡的话还是让众人脊背发凉,他李玄风那次不是这样,美其名曰讨茶喝,结果最后都要死人,这祖宗真的是一言不合就想上门干架啊。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毕竟多少人都还没从三百年前的阴影中缓过来,就怕他又发疯,那时候修为不算高都把人杀怕了,现在更是基本没啥人打得过了,除了不怕死的谁还敢惹?
李玄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大山呢?没人通知他吗?”
……
似乎是角落里某个人一直当陪衬有些不甘,所以幽幽回答道:
“砚池那边来消息了,说是他跑进砚池深处去半月了,联系不上,不知道情况如何。”
“嘿这混小子,回来再教训他,死在里面也是活该!”李大圣似乎这分钟有些放飞自我,所以说话也一副流氓气派。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别让砚池知道外面的事吧!毕竟我才刚把那三个家伙丢进去。”
“”对了,酒副圣,花洲那边还得劳烦你去一趟,那里离中皇朝近,我那没下限的滚蛋侄儿不知道会不会弄什么幺蛾子,你去看着别让人家大老远出什么意外了。”
“呃……尊大圣谕!”酒消愁都有点无语,这大爷别看他平常温和,一闹起脾气来除了窥天谷那位,他是谁都没句好话的,虽然说大家都习惯了。
“没事那就赶紧去干正事去吧!”
“尊大圣谕!”
……
众人离去,转眼间无涯殿就只剩下一个女人。
“噫,你还在啊?”孤男寡女,刚放飞自我的李大圣假装的惊讶更让他有些无措了。
“几十年不见,见一次你就要赶我走吗?”
“呃……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你别误会。”
看秦迎风一副又要暴走的模样,李大圣连忙解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云家丫头虽然资质不错,可老师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把她留在院中?”
“我咋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好吧!”无视秦迎风的话中的情绪,李玄风只是心里默念道“云家啊!”
“你的毒怎么样?”秦迎风的话语忽然温柔几分。
“已经没事了!”
“老头子说你的毒是个麻烦!”
听着秦迎风秒温柔又秒变凌厉的口吻,李玄风真是欲哭无泪。
“我亲爱的老师啊,您老人家就不能少说点嘛?坑煞我也啊!!”
————
他的老师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就算可以知道也不会去想这些小事。
云洲有天罗城,这里是云英的家乡,而在天罗城北方有一湖,名为云湖。
而李玄风口中的老师,也就是玄一,示警无涯学宫之后,没有回窥天谷,也没有继续游历四方,而是来到了云湖。
瞎了双眼的玄一坐在田埂上,安静的看着眼前。
在他面前一位同样看起来已是期颐之年的老人正在赶着黄牛,扶着犁头认真的耕着地,并未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什么。
老黄牛行至田界,聪明的转身,带着牛绳原地回头,老人也顺势从泥里抽出犁头,换个方向将犁刀又插进地下。
玄一安静看着,恍若自言自语道:“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我们啊,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不知道还有几个重阳。”
“你爱怎么死是你的事,我还不会死。”声音很平淡,就如某些时候的月冬雪。
“说的也是!”
玄一自嘲一笑道:“我们这一代人,有的人早已不算活着,还算得上活着的也就没几个了,我们中最能活的人,也就是你了。”
“她怎么样了?”玄一似不经意问道。
“还是老样子!”黄牛后的老人答道。
“云洲乱了,他们来了!”
“我知道,与我无关!”
“我把那丫头留在学宫,你不会怪我吧?”
“年轻人的事轮不到你我操心,你想拖我下水,不怕我去把你徒弟杀了?”
玄一闻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舍得你就去吧,反正那也是你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太毒辣,晒得人口干舌燥,老人喝停黄牛,放下犁头,走到田埂边拿起茶壶。
“多少年了,听说你墨笔重启,画了一幅云湖春色,真想能看上一眼。”
老人一边倒水,一边低着头说道:“那些年他来过这里,帮我放了几个月的牛,我问他,什么是情?”
玄一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老人期待着下文。
老人自己也倒了一碗端道嘴边,继续说道:“他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的很开心,他只说了四个字,我心欢喜!”
“呵呵,好一个我心欢喜。”玄一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好似那些年放牛的少年。
没有理会玄一,老人思绪飘忽说道:“我也觉得有趣,所以我便画了一幅云湖的春色赠他。”
“真是幸运啊!”玄一感叹,不知道说的是老人还是他们口里的“他”,亦或者都有。
“是啊!”老人同样感叹。
继而又正色看着玄一:“老了就别乱跑了,活着挺不容易的!”
“我闲不住,就像你离不开这里一样,我喜欢四处走走,不过你放心,我应该还能活几年的!”
……
玄一走了,老人又架上犁头,赶着老黄牛继续耕地,虽然是春天,但不远处的云湖却是一副残败的萧瑟景象。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云湖,已经多少年没有春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