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拿梦比喻很多东西,就像浮生若梦,亦或者醉生梦死、黄粱一梦……但无论是那一种比喻,也都是会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意味。
范大死了,他本来就身体孱弱,比一般正常人都还要差的多,那是常年在阶级最低层苟延残喘之后,时间给予的馈赠,也是命运。
在他的梦里,他的未来应该是十分光明的,应该是让人羡慕的,应该也是光芒万丈的。
可惜,&nbp;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让他酣然入梦之时,也顺便让他永远的留在了梦中。
万贯屋在城中,普通人从城西过来需要小半个时辰。范大之所以顶着大雨,带着浑身伤从范家……现在应该说是从月满楼一路奔跑到万贯屋,因为他的希望在这里,因为他相信那两位大人会保护自己,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命途多舛。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这份执念,这份盲目的信任与赤诚,让这段路也成了他生命的终点。
……
万贯屋就是世界最大的钱庄,平日里人来人往,今天更是因为大雨让许多人停驻于此。
当他们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影摔进大门的时候,下意识就避开了。同时一名万贯屋的雇工也连忙上前,招呼着其他人一起上前想要弄清怎么回事。
当他们翻过万大的湿透的身体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没见过死人,因为这时候的万大还有最后一口气,吓到他们的谁也没见过那样的眼神。
谁也说不清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绝望、期翼、怒火、不甘、仇恨、满足、无奈……所有人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的感情都不一样,谁也没有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眼神,仿佛所有的词汇都可以,也都不可以。
“家……家里!”范大在被翻身瞬间,回光返照的说了这么四个字,人就断气了。只是死不瞑目,那双眼睛依旧圆睁,仿佛是在看这里的所有人。
枯瘦的脸庞早已被血污所模糊,额头、臂膀、背脊、胸口……数不清的伤痕,双手已经折断,那怕咽气了他的身体也还是抽搐了几下。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凄惨,但是许多人都下意识的有些心悸。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为了不让他的死状吓到其他人,几名雇工正要把他也丢出万贯屋之时,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阻止了他们。
这些人都认识以为是平常跟在大少爷身边的护卫哑奴,正要疑惑的时间只见对方打了一个手语,命他们去请大少爷。而他也立即蹲下,试图想保住范大的最后一口气。
可惜已经晚了,范大的身体太弱了,已经回天乏术了。
冢无二刚和月冬雪分开,迎头就撞上了着急跑进来的雇工和急切的万虚以及掌柜万一明。三人随着小二来到前厅之时,许多人正凑在一起看着门口的方向窃窃私语。有些人甚至已经靠到墙角,似乎在害怕门口那一摊鲜血流过来,玷污了自己的鞋底。
“东家!”
冢无二老远就认出了范大,一个箭步上前来到哑奴身边,抄起范大的手就想要为之救治。
可当他拿起范大的手时停住了,范大的手掌已经变成了畸形,血液堵塞让其变成了扭曲的青紫色,脉搏也早已停下了。就连他手中的手臂也仿佛变成了沙包,偶尔凸起的疙瘩似乎在提醒着众人他的手骨已经全碎。
屋外的大雨还在继续噼里啪啦下着,让众人心中变得十分压抑,仿佛那天上的雷云正在头顶,正在这万贯屋之中,指不定就会突然降下雷霆。
“谁干的?”
冢无二还未说话,万虚就已经回头对着前厅里的人大吼,再次把所有人吓了一跳,显然这位大少爷少见的发怒了。
先前去请万虚的小二在掌柜眼神的示意下,鼓起胆子颤抖着说道“禀……禀少爷,这人……突然就闯进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就已经咽气,小……小的们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小二的话说完,人就仿佛虚脱了一般,周身出了许多虚汗,实在是这前厅的气氛太压抑了。
就在他以为松了一口气之时,一股彻骨的寒冷忽然降临。众人只觉得明明身体并不冰凉,灵魂却仿佛在颤抖,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无边学海,学海之中,无数厉鬼在嘶喊,在悲鸣……
就连哑奴和万一明都心生警兆,瞬间如临大敌一般护到了万虚身边,只有冢无二一个人没有丝毫影响。
“他说了什么?”
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阴间地府的葬歌,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许多人已经连扭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耳中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眼中渐渐出现了一个血红的身影。
来到那名小二身前,月冬雪看着对方再次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他……他说……家……家……家里!”小二一边开口,牙齿却不停的打颤,摩擦出一阵怪声。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意识也彻底崩溃,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随着他的倒下,万贯屋里也不停的传来一阵阵响声,想来晕倒的人不少。
没有管这些,月冬雪只是来到冢无二身前,看他一只手撑着范大死不瞑目的头,月冬雪轻轻弯腰,手掌放到了范大的双眼上,帮他闭上了眼睛。
“你带他回来!”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只觉得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散了大厅中的阴冷,也吹走了先前那位出现在幻觉中的修罗。第九
是的,幻觉,哪怕很多年以后,许多人都知道月满楼这个名字,他们依旧不愿想起今天这一幕,只把这当成幻觉。全场唯一清醒的人估计也只有哑奴一人了,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万七说过,这个年轻人可以杀了自己,并不是空谈。
直到冢无二抱着范大的尸体起身,那些还未滴完的血液嗒嗒嗒落到地板上,才让许多人回了神。
“不好意思啊,我得先带我们东家回家,要不然怕陪葬的人太多吓到他,万公子我们兄弟改日再来打扰了!”
话一说完,冢无二没有管其他人如何反应,一步跺地,抱着范大的尸体就倒飞向雨中,众人也清晰可见一个光罩出现,帮他挡住了雨水。
“万一明!”
听到万虚的话,万贯屋的掌柜连忙躬身。
“立马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七叔!哑奴!我们也去看看!”
话一说完万虚也奔出门外的大雨之中,幸好他的喊话让哑奴回了神,即使跟上去为他撑起了灵力壁垒,若不然这位大少爷可能转眼就变成了落汤鸡。
——
另一边,月满楼的大门大大的开着,门口四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家伙正躲在屋檐下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会发出不屑的阵阵哄笑声。在他们脚下,月满楼的招牌被随意的踩在地上,上面布满了许多泥泞的脚印,如果细看的话。还会看到上面有许多斑斑血迹。
“诶,你们说那小子是不是傻?一个普通人而已,居然还妄想反抗我们圣虎堂?”
“就是就是!能被我们圣虎堂看上他这破地方,拿来避避雨他就应该感恩戴德,居然还敢把我们拒之门外,这下好了,自己找死也怪不得人!”
“更可笑的是他一开始居然对这个破牌匾十分上心,宁死也要护住这块破木头,结果真快死了的时候,立马就起身逃命去了,笑死人了简直。”
“不过量他那样,估计也跑不了多远,骨头都被我们老大踩碎了,现在不知道已经死在那个角落了吧……哈哈哈!!!”
………
雨还在一直下,但丝毫不影响这些人的兴致,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十分开心。
就在这时,一名面靠大街的男子忽然睁大眼,抬手指着雨中说道“你们看,那红色的是什……么!!”
“什”字才刚出口,他骤然就觉得脖子一凉,当他“么”字说完,整个人再也说不了话了。其他几人随着他的声音下意识扭头便往身后看去。
然而他们眼中只是恍惚看到了一抹红影,继而就发现自己的头居然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竟然前后置换了方向,随后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月满楼的大厅,约莫有二三十人聚在不大的空间,也不知从那翻出来许多美酒,你推我搡的聚在一起喝着。
而在首位之上,一名凶神恶煞的独眼壮汉抬腿搭在扶手之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
就在他喝的正欢畅之时,一股冷风吹进大厅,随后他只觉得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一股恐怖的危机骤然从心中升起,让他下意识的就翻身往地上滚去,同时灵力护住了周身。
就在他翻身瞬间,身下的座椅已经碎成了两半,同时耳边传来了一连串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身为辟府巅峰的修行者,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是敌袭,可当他定睛看去之时,整个人愣住了。
大厅之中一股清风荡漾,可除了他熟悉的那些手下之外,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满天飞舞的雪花和肢体,落到地上绽放成一朵朵鲜艳的血花。
机警的立马起身,独眼壮汉双手握拳,灵力疯狂的运转护住自身。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在心头,虽然看不清敌人,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身前。
“啊!”
大喊抬手瞬间只觉得双肩一空,一股噬心的剧痛传入神经,让他忍不住就嘶喊出声。他想快步后退,却踩到自己先前扔下的酒壶,一下滑倒在地上,幸运的捡了一命。
“留他一命!”
一道喝声从月满楼院中传来,不绝于耳,同时壮汉只觉得自己脖子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身前站着一名红色的身影。
大厅里的风已经停下,独眼壮汉忍着剧痛,睁着仅剩的独眼看向眼前的人。狰狞的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雪白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一柄紫色的怪异兵器正横在他的肩上,尖端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护身灵力在对方面前恍如虚设。
不用怀疑,如果不是那声何止阻止了对方,自己已经人头落地了。
就当他心中兴起一丝苟活的希望之时,他看到大厅门口一个身穿怪异服装的短发青年正抱着一具尸体走了进来。
那具尸体的右手很不自然的远在半空,随着那人的脚步摇摆,那只手正是他踩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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