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抹白色的身影轻盈的宛若一片羽毛一般,在飘落下去的一瞬间,就被绛神台中躁动不安的戾气撕碎了。
斩离扑过去的时候,眼前除了一团团雷电交加的灰云,什么都看不见。
这该死的狐狸终于死了,荼蘼忍了千年的仇也终于报了!
荼蘼的心中极为畅快,她得意的望着绛神台中的滚滚戾气,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恨不得立刻就回夙璃宫张灯结彩,纵情歌舞,痛饮三天三夜。
日后,再也无人能扰墨珏的心神了,那么,总有一日,墨珏会看到她的好,会幡然醒悟,她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也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见斩离要随着雪染扑进绛神台中去,荼蘼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她大声劝道“九殿下您不能过去,这可是绛神台!从这里跳下去定然是神形俱灭,化作云烟。九殿下怎能为了一只畏罪自尽的狐狸,不顾自己的性命呢?”
“放开,你放开我!”斩离拼命推开荼蘼的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好像根本使不上力气。
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挣脱不开荼蘼的钳制。
“殿下!”琥珀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斩离发了狂似的冲向绛神台,不禁吓了一跳。她连忙跑过去,帮着荼蘼一起抓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琥珀从未见过这样惊慌、无助的斩离。
即使当年痛丧生母,即使被皇长兄夺权西海,即使居人篱下屡屡险战,即使被拔逆鳞饱受欺凌……
无论斩离遇到多难过、多悲痛的事情,甚至,连众人都以为他会从此一蹶不振的时候,他总是能不动声色的将胸中的恨意与怒意转化为自己前行的力量,咬着牙向前走。
但是,眼下的斩离,就宛若西海水族中一只被所有人遗弃的小兽,孤苦无依,随波飘零。他眼中的光芒尽灭,周身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死寂。
“阿离,生辰快乐。”
“阿离,你完全可以像其他几位殿下一样,只顾着自己便好,不必想那么多。”
“阿离,今后栖垣宫就是你的家。”
“阿离,不怕,没事了。”
阿离……阿离……
那一声声亲切、热情的呼唤,萦绕在站立的耳边,久久不散,可是日后,却再也无人唤他一声“阿离”了……
明明,雪染的模样还是那般鲜活,方才斩离顺着她的仙迹找来,此刻,却再也寻不到她的半点气息了。
喉咙像是被砂石堵住了一般,胀胀的,涩涩的,斩离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还不等他发出半点声音,一大口鲜血便喷溅而出,落进了灰色的漩涡中,消失不见了。
在雷电交加的漩涡中,斩离只觉得眼前满目血红,红雾蒙蒙的,几乎要看不清了。
他的眼帘突然变得十分沉重,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了。
在晕厥之前,斩离隐约嗅到荼蘼身上传来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异香,他还来不及思索那是什么,便阖上了眼帘,倒在了绛神台上。
“殿下!殿下!”琥珀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斩离的肩膀,满眼惊慌的大声呼唤着他。
荼蘼的脸上也挂着惊异的表情,她似乎是没想到斩离会这般脆弱,亲眼见着雪染跳入绛神台,竟然就吐血昏迷了。
难道说,斩离身上还有重伤未愈不成?
荼蘼悄悄将手指抚上了斩离手腕,悄悄探测他的脉搏。虽然斩离脉象虚弱,但是体内的灵力却十分充沛,气息尚稳,看上去应无大碍。
荼蘼被琥珀一声声呼唤吵得有些心烦,她不耐的喝了一声“别喊了,他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琥珀渐渐缓过神来,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缓缓松开紧抓着斩离的手。
她浑身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说了句“九殿下若是出了事,我必是要以死谢罪。”
荼蘼也不知道琥珀这样说,是因为忠心斩离,还是因为怕承担责任。
总之,那都不关她的事,她担心的只有斩离醒来之后,会不会和墨珏乱口嚼舌,说是自己害的雪染殒命。
荼蘼皱了皱眉,阴沉着脸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那狐狸是自己跳下去的,本神还好言相劝,可她偏是不听。九殿下也是因她才吐的血,可和我没关系!那狐狸死了,她对墨珏下的昏睡咒应该也解了,九殿下素来与那狐狸交好,到时候,你可别帮着九殿下来冤枉本神啊!”
琥珀垂下眼眸,将眼中那些不堪的情绪掩藏起来。
她一边伸手将斩离的身体扶起来,一边回道“云麾将军放心,琥珀行事自会为九殿下考虑,也会为陛下考虑。”
琥珀的一句话虽是没有直接挑明自己是后祈的人,却也让荼蘼明白了她的立场。
荼蘼恍然大悟,琥珀既然是站在后祈那头的,自然不会事事帮衬着斩离。保不齐,后祈想要处死雪染的事,琥珀也早就知晓了,那荼蘼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笑了笑,心满意足的回道“如此甚好,我们身为陛下的臣婢,事事自是要以陛下为优先。”
琥珀听了荼蘼的话,脸色不大好,却还是恭敬的行礼道“九殿下身体要紧,上神若是无事,琥珀这就带九殿下回宫医治了。”
荼蘼一身轻松的回了句“请便。”
琥珀点了一下头,将斩离的右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的腰身,飞快地离开了。
栖垣宫,祈愿阁。
珍珠见到琥珀架着斩离一身狼狈的走进寝殿,心中一惊,担心的喊了一声“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琥珀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皱着眉对珍珠小声吩咐道“你切莫声张,速去请岐黄仙官来为殿下诊治。”
珍珠还是忍不住担心斩离,继续道“姐姐,殿下他……”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琥珀就冷下一张脸,低声喝道“快去!”
珍珠虽与琥珀同为斩离的仙婢,但实际上,珍珠却是后祈派给琥珀的帮手。所以,琥珀的身份是高于她一等的,珍珠不得不万事都要听命于琥珀。
“是!”珍珠有些不情愿的答了一句,然后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岐黄很快就来了,他坐在斩离的床榻边,仔细的检查着斩离的伤势。
起初,他看见斩离胸口大片的血渍,又见他苍白的脸色,还以为他是受了外伤,失血过多所致。但是,待他仔细查验斩离的伤口时,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斩离身上根本就没有半点皮肉伤。
随即,岐黄在探查斩离的灵脉与气息时,不禁被吓了一跳,自言自语的道了一声“怎会如此?”
“我家殿下怎么了?”琥珀守在一旁,看见岐黄脸色大变,不禁小心的问了一句。
岐黄满腹狐疑的望向琥珀,问道“九殿下此前可是流失过大量的心血?”
琥珀一怔,她每日都跟在斩离的身边,若是斩离受到伤害折损了心血,她又怎会不知?况且,那日大战,斩离虽受了些内伤,却并未伤及心脉,何来流失大量心血一说?
莫不是……
琥珀心中一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雪染大婚那日,斩离送出了一份精心准备的贺礼龙血灵玉。
虽然琥珀并不知道,斩离是何时准备好这份礼物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练得这块龙血灵玉的。但是,这份礼物毕竟是她亲手呈上的,雪染打开金盒的时候,琥珀就在旁边,真眼瞧了个仔细。
听闻,练就龙血灵玉,不但要使用大量龙族鲜血,还要耗费颇多灵力,锻造数日,才能成功。
而斩离送给雪染的那块灵玉通体血红,更是不知是注入了多少鲜血。
斩离莫不是为了提升灵玉的灵力,单单只用了自己的心头血去浇灌?
他不但将此事瞒着雪染,竟然连琥珀都瞒过了。
琥珀不明白,纵使斩离用自己的心头血练就了龙血灵玉送给雪染,又能如何呢?
雪染的心里终究是没有过他,甚至,她都已经准备嫁给别人了,斩离为何还要默默为她付出这么多?
琥珀真不知道应该说斩离痴情,还是该说他傻。
见琥珀面色有异,岐黄便暗暗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或许自己是戳破了斩离的什么难言之隐,便识趣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岐黄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自信的,他料定了自己不会断错,便继续说道“九殿下流失的那些心头血应是汇聚在了一处,可能它们接触到了一股强盛的灵力或嗜血的煞气,方显躁动不安,这才与九殿下的心脉产生了感应,引得九殿下心口剧痛。且九殿下急火攻心,一时间心力交瘁,才导致呕血不止。”
琥珀的脸上一片阴郁,不知为何,心口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定了定神,问道“殿下可是伤了根本?”
见琥珀如此担惊,岐黄轻笑了一声,安慰道“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九殿下的心脉不同于旁人,想来,恢复起来并不难,悉心调养几日应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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