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衍踏上台阶,朝跪着门外的男人看了一眼。
段大夫低着头,他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有些忐忑,心道正主果然不好伺候。
萧怀衍脚步未停直接入了寝殿之内,在他身后跟着的太监总管内侍们止住了脚步。
隔着屏风便听到一声声更咽的呼唤,抽泣地哭声。
萧怀衍走过去,看到伏在床头的那道纤细的身影,他仿佛看到了前世。
那时同样是太后病重,同样是姜蜜守在床前悲伤地啜泣。
姜太后在死前还不忘算计他一道,终是把姜家的女孩塞到了他的后宫。
当他应下时,那个满脸泪水的姑娘娇怯又茫然地看向他,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萧怀衍压下那股痛意,他朝眼前的人唤道“棠棠。”
姜蜜缓缓转过头,一双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就如同前世一样。
萧怀衍俯身伸出手想要触碰。
姜蜜就如同被蜇了一样,猛地抬手挣脱甩开。
两人离得极近,甩开得也迅速,随着那力道姜蜜的指甲在萧怀衍的脸色划出一道血痕。
萧怀衍和姜蜜皆是一怔。
萧怀衍玉色的脸上神色未变,姜蜜眼却染上了惧意。
萧怀衍眸色晦暗,他抓住姜蜜的手,温声道“你别担心,我已派人去寻张圣医了。我会想办法让太后好起来。”
姜蜜仍然想将自己的手缩回来,她道“多谢陛下。”
萧怀衍不放手,他道“我会先让顾海荣先过来给太后诊治,你带来的人你信任的话也可以留下。但是,你不能跟我生分。”
姜蜜抬眸,神色复杂“陛下,您答应过我的。”
萧怀衍道“太后未醒。我也不算食言。”
这时崔嬷嬷进来奉茶,姜蜜慌忙地推开萧怀衍。
崔嬷嬷见到陛下站在床边和姑娘离的很近,虽然都看着太后娘娘,可那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崔嬷嬷不由感慨陛下从江南回来后,一直待在前朝,这回算是头一遭踏进后宫便直接来探望太后娘娘。
要是太后娘娘知道,心里会宽慰许多吧。
只是当崔嬷嬷走过去将茶奉上,陛下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崔嬷嬷惊得差点将手的茶盏摔了。
陛下的脸上怎么会有道血痕?这是怎么伤到的?
崔嬷嬷垂下头不敢直视圣颜。
正在此时,姜蜜突然出声道“陛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臣女会好好照顾姑母的。”
萧怀衍手里的茶都还未入口,他听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出言赶他走?
就这么怕他在人前露了痕迹?怕她姑母身边的人看出来,怕她姑母知道他的心思,又将她送到他的宫里?
他就这般见不得光?
虽他急,可既然给了她承诺便会守着。
更何况这一世,他也不会让她以前世的方式入宫。
萧怀衍把手的茶盏放到一旁,道“母后的病情来势汹汹,朕也十分忧心,看着母后服下药方能安心。”
说完便在一旁坐了下来,让人将顾院判喊了进来为太后诊断。
顾院判的言辞比段大夫要委婉一些,不敢直言断下太后的病情。
萧怀衍便让顾院判和外头的段大夫两人一道为太后开方子煎药。
姜蜜看着萧怀衍行事,本以为他会生气拂袖离去,不想他竟这么留了下来。
她朝他看去,两人视线撞个正着,姜蜜目光触到他脸上那道血痕,又飞快地移开了眼。
不多时,轻雪端着药进来,她行礼道“陛下、姑娘,这是顾院判和段大夫合开的药,先让太后娘娘服下。”
姜蜜将药接到手里,她正要让轻雪帮着扶住姑母,她好来喂药。
萧怀衍走了过来,他口的棠字才在舌尖卷了个音,便见到姜蜜那瞪圆的杏眼。
萧怀衍轻啧了一声,改口道“姜姑娘,你扶着母后,朕来喂药。”
一勺一勺的药缓慢地喂进姜太后的嘴里,姜蜜不时拿着帕子替姜太后擦去流出来的药汁。她朝萧怀衍看了几眼,忍着想说让她来喂的话。
好在这一碗药渐渐见底了,姜蜜感觉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姜蜜扶着姜太后躺下,掖好被子。
萧怀衍见她有倦色,便道“姜姑娘累了便好好歇息。朕有空了再来看、看母后。”
不等姜蜜行礼,他便先走了出去。
……
守在宫门外的李福本以为陛下就是进去稍做停留,倒没想到会待这么久。
等看到那道身影走了出来,李福忙迎了上去,他眼尖的一下便看到了陛下脸上那道痕迹,他心惊不已,这、这是弄了?谁敢伤了陛下?
萧怀衍冷冷地看李福一眼,李福忙垂下头,让内侍将御撵抬过来。
萧怀衍回到了御书房,将手里的折子批了,便传了候着的裴池进来。
裴池一进去,刚行一礼,眼便露出诧异之色,他很快拱手道“陛下,人已经找到了。”
萧怀衍朱笔一顿,点了点头,“好生看着,再顺着查下去。”
裴池想到所查之人,如今所发现的蛛丝痕迹,愈发的让人难以置信,这牵扯到了永顺十年发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陛下究竟想做怎样的布置。
裴池作为陛下手里的刀,从不会去问原因。
他只管领命执行。
裴池从殿内出来,他经过李福身边时,无意问道“陛下今日去了练武场?”
李福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裴大人在问什么。
李福摇了摇头,“练武场的侍卫们哪里能伤到陛下分毫。”
裴池便没有再说话了。
李福看着裴池的背影,心想,就连裴大人都注意到陛下脸上的伤痕了,都不敢多问一句。
那伤虽极浅,换了其他人来说都不足为奇,兴许有可能是被自家婆娘吵架被抓破的,也有可能无意擦到了哪里。
可偏偏那是陛下啊,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陛下又怎么会容忍下来。
……
长春宫,贤太妃热情的招呼着柳夫人和舒柔。
贤太妃道“这宫冷清,一直没进新人。只盼着陛下那边能够快些下旨立后封妃。本宫瞧着舒姑娘就欢喜,长得貌美又知书达理,观着面相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跟这个皇宫也是有缘的。”
舒柔安顺的坐在柳夫人身边,红着脸有些害臊。
柳夫人谦虚地道“太妃娘娘谬赞了。您再这么夸下去,这丫头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京贵女那么多,我家舒柔哪排得上号。”
贤太妃道“是柳夫人你太谦虚了,就凭着你们与陛下的关系,京的贵女又有哪个能越过去呢。陛下最是纯孝,你跟懿贞太后是同胞姐妹,长得又相似,自然情份是不一样的。”
柳夫人只笑了笑,她这话便不好接了。
贤太妃想着,陛下登基后便追封了生母瑾妃为懿贞太后,对于母家的人也诸多优待。
这回柳氏带着女儿进京,应该也是对后妃之位势在必得。
如今谢家没有女儿能够进宫,更跟柳家交好也算是好事。
这时,贤太妃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进来,她躬身道“娘娘,陛下去了慈宁宫探望了太后娘娘,听说陛下还亲自给太后娘娘喂药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陛下从江南回来后便一直在前朝忙着处理逆党勾结一案,都还未召见柳家母女。
这再踏入后宫,便直奔去了慈宁宫。
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贤太妃冷声道“那边不过是运气好占了个嫡母名分。若是懿贞太后还在的话,哪里轮得到她们姜家。”
柳夫人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按理说陛下应该召见她和柔儿才是,她们才是陛下的母家之人。
她记得以前陛下几乎都没提起过姜家那位太后,依着当年的那些传言,陛下应该厌恶姜家才是。登基之后虽尊那位嫡母想着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怎么还亲自给那位姜太后喂药?
柳夫人心事重重,带着舒柔向贤太妃告辞。
贤太妃亲自将她们送到宫门前,出言安慰道“柳夫人莫要忧心,兴许明日陛下便召见了。你们住在揽月轩也方便。”
柳夫人微笑着道“借娘娘吉言。”
在回揽月轩的路上,舒柔看着柳夫人的脸色不好,便问道“母亲,你怎么了?是因为表哥未召见的事吗?”
柳夫人摇了摇头,“不是。”
她对于陛下还未召见心并未有怨言,只是疑惑于陛下对姜家的态度。
……
慈宁宫,宫人们说话走路都很轻,怕惊扰到太后。
姜蜜一直守在姜太后的床前。
当姜太后睁开眼睛,便看到靠在床前睡过去的姜蜜。
她嘴唇动了动,微弱地唤着“棠棠……”
姜蜜一下便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姜太后醒了过来,急忙道“姑母,你别说话,先喝点水。”
姜蜜将温水喂姜太后喝了几口。
姜太后舒服了一些,看着姜蜜道“棠棠,哀家不是在做梦吧?”
姜蜜摇头,“没有。姑母,是棠棠回来了。”
姜太后躺了下来,她欣慰地道“回来了就好,平安回来了就好。”
姜蜜眼眶发红,她道“姑母知道让棠棠平安,为何姑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姜太后头一回看到软绵绵的棠棠竟然发怒了。
可她身子虚的厉害,说话有些费力。
姜蜜喂她喝了点粥,才好一点。
姜蜜将伺候的宫人都遣退,替姜太后擦去汗水,她道“姑母,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服用朱砂?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连性命都不要了?”
姜太后沉默着。
姜蜜不想让姑母再逃避,她也想知道姜家到底犯了何等的大罪。
姜蜜豁了出去,“姑母,是不是姜家跟瑾妃娘娘之死有关?永顺十年姜家到底做了什么?”
就算是真有罪,她也要求个明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