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衍微微一怔,有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
这真的不是幻影吗?
之前在姜太后说话时,他就看着姜蜜,他想开口把她留下来。
可她那时的眼神是抗拒闪躲,甚至是害怕的。
她还是不肯让他见光,不想让太后知道他想要她。
他应承过她,会守诺。纵使不愿,也只眼睁睁看着她随着姜太后出去。
萧怀衍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自己的臆想。
他的棠棠回来了?
站在夕阳余晖的人影是那样的不真实。
他担心自己一旦过去了,她会不会瞬间消失了?
姜蜜站在原地未动,她此刻的心绪还未平静。
她一念升起,从轿子上下来时,她的脑子就很乱。她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道该不该。
她的脑海是萧怀衍那幽深的目光,那寂寥又清冷的身影。
他守了诺言,她也应诺一回罢。
顺着那个念头,她走了回来。姜蜜也想过,或许等她再进去时萧怀衍已经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未掌灯,萧怀衍整个身影都笼罩在阴影之,他只问了一句话便用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让姜蜜有些心悸。
姜蜜闻到了酒味,萧怀衍的脚边已经滚落了一个酒壶。
瑾妃的事情一直是萧怀衍的逆鳞,原本的真相就很残忍,柳夫人所做的让此事更加不堪。萧怀衍母家那边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萧怀衍这种时候可能更需要的是一个人独处。
姜蜜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来的是对还是错。
姜蜜垂下眼眸,“是臣女冒失了。”
她福了一礼,准备离去。
倏然,萧怀衍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他几步便走到姜蜜身前,眼闪过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紧紧地将姜蜜搂住,“棠棠!”
姜蜜撞到他的怀里,炙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萧怀衍贪婪的闻着姜蜜身上的甜香,他低头吻住那片柔软,心底滋生的戾气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空荡荡的河岸,龙舟赛早就结束了。朝臣、世家子弟,官眷们也已离去。
可她还记得他的邀约,她还愿意回来。
萧怀衍微微松开她,让她喘息一会,他声音喑哑,“看不了龙舟。你陪朕一会可好?”
姜蜜深深叹了一口气。
任由萧怀衍拉着她走下曲松阁。
坐在龙舟里,飘荡在河水的央。
抬头便是满天的灿星,河岸的草丛里呱声、虫鸣声远远地传过来。
这龙舟之只有她和萧怀衍两人。
龙舟并不宽敞,她坐在竹凳上,萧怀衍负手而立站在前方,任由龙舟随波而流。
徐徐地河风吹着带来丝丝凉意。
姜蜜看着萧怀衍把酒壶里的酒,倒在了河水里。
他这么站着许久了,风吹得他的袖摆飘动。
这让姜蜜回忆起他带她在徐州放河灯那日,他也是这样站着河边,一坛又一坛地往河水里倾倒梅花酒。
他是在想瑾妃娘娘吧。
姜蜜安静地坐着。
萧怀衍忽然出声道“今日可有吓到?”
姜蜜确实是心有余悸。
后宫之争的残酷,人心的险恶。她未料到在长乐殿的宴会散了后,还会有安阳公主和舒柔布的局。若是萧怀衍没有派人将她半路带走,她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的避开?
更不用说柳氏带着人揭发姜家,一步步的想将谋害瑾妃娘娘罪名按在姜家头上。
如果没有舒柔阴差阳错的拿了那香出来,又被贤太妃闹到了御前。如果没有将柳氏身边的嬷嬷和婢女审问出来,那萍和魏医女的指证会让姜家像前世那般无法洗清。
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可让姜蜜疑惑的是,上一世揭发的人出现在元熙五年,更没有查到柳夫人身边的人。那这一世萧怀衍是怎么查到的?又是何时起的疑心?
姜蜜道“臣女尚可。臣女谢过陛下。”
萧怀衍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他温声道“又谢朕?你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姜蜜自然是有,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该不该问。
姜蜜的沉默,让萧怀衍心默然,她还是记着上辈子他所说告诫,不敢僭越。
萧怀衍转过身,看着她道“你又忘了,朕告诉过你,在朕面前你什么都可以问,可以说。”
不知是萧怀衍的声音带有蛊惑的意味,还是姜蜜心里没有以往那般沉重了。
她抬眸,低声道“陛下是何时查到的?”她会问想知道的,可关于大伯父的处置,她不敢问。
萧怀衍朝她走去,他每走一步,小舟便摇晃起来,姜蜜身子有些失衡,伸手往前一抓,没有抓到牢固的物什,而是一双温热的手。
“小心。”萧怀衍扶住姜蜜。
姜蜜几乎半个身子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萧怀衍低头看着她,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朕带你去徐州祭拜母妃时,便开始重新查了。”
姜蜜心道,原来这么早?
她又意识到萧怀衍带着她下船去徐州,是特意去祭拜瑾妃娘娘吗?
那、那柳夫人和舒柔进宫住下,萧怀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蜜站稳身子,蹙眉道“陛下是故意拒了柳夫人要舒柔进宫的请求,又让她知道要立姜家女为后的?”
萧怀衍没有松开姜蜜的手,他道“朕要立你为后是事实,她迟早也会知道。人心的贪念是不可预料。”
姜蜜久久不语,她挣脱两下,萧怀衍任她将手缩了回去。
过了半晌,姜蜜斟酌道“陛下您要听臣女的真话吗?”
“臣女不适合皇宫。臣女不够聪明,也没有那么多的心计,疲于应对各种勾心斗角。更不想时时揣测着人心过日子,那样活得太累了。臣女的胸襟也不宽广,根本不适合做皇后母仪天下。”
萧怀衍看着姜蜜的神情带着忐忑,轻声细语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虽然她还是不松口,但也算是好的开端。
萧怀衍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姜蜜心里也在打鼓。
他道“棠棠,朕说过,朕不会放手。你不愿入宫,不愿做皇后,难不成宁愿没名没分的跟着朕?”
姜蜜连连摇头。
姜蜜咬了咬唇,声音软和,“臣女、臣女可去家庙修行,为陛下祈福。”
萧怀衍快被姜蜜气出内伤了。他所做的一切,扫清障碍,为的是让她能够慢慢放下心结。谁会要她去祈福?
他眉眼往下一压,似笑非笑,“这般貌美的小尼姑,朕可更不放心。”
萧怀衍伸手将人捞了过来,他道“朕让你在御书房听到朕和柳氏的谈话,你有没有想过除了朕要立你为后,还有别的意思?”
萧怀衍见她那茫然的表情,就猜到她根本就没有去想。
“姜蜜你难道就没想过,朕的后宫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皇后是朕的妻子,朕想娶你为妻。”
姜蜜看着萧怀衍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她怎么敢去想。大魏还没有哪个皇帝是只有一个皇后的。
她甚至觉得萧怀衍是不是又在哄骗她。
他此刻眼眸比黑夜还要浓稠,像是饿了许久的凶兽。
萧怀衍磨着利齿在那殷红的唇上咬了一口,极力的克制着。
他的手臂将她圈住,姜蜜的手想推开他,却被越圈越紧。
她被吻的透不过气,十指被男人撑开相扣,这龙舟越来越晃,姜蜜呼吸不过来,头也被晃的好晕。
她感觉到萧怀衍手流连之处,她隐隐的害怕起来,依前世对萧怀衍了解,他兴许就要在这里肆意了……
姜蜜红着眼睛呜咽了一声。
萧怀衍蓦地将她松开,姜蜜吸着气喘息。
“陛下……我要回去了。”
萧怀衍眼清明了一些,他在姜蜜眉心轻轻一吻,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好,朕送你回去。”
萧怀衍送姜蜜回慈宁宫,一路上都算规矩。
御撵上,姜蜜捧着茶盏没有去看他。
萧怀衍知道自己吓到她,他明明已经很抑遏了。
他担心她又会躲,便将姜蜜手上的茶盏拿走,他让姜蜜转过头来,“棠棠,我不会伤你。”
姜蜜知道他停下来了,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小心。可在那一瞬间,她有种前世的萧怀衍和现在的萧怀衍重合的错觉。
明明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萧怀衍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他只要姜蜜不再继续躲他。
在姜蜜下御撵之前,萧怀衍道“朕既然答应了会给你时间,便会遵守诺言。”
姜蜜知道他在退让,但也从他的言下之意里听出他不想等太久。
姜蜜回到慈宁宫,得知姑母已睡下,她也回了暖阁。
今日发生太多的事情,精神一旦松懈了下来,倦意更浓了。
姜蜜几乎沾床便睡着了。
……
翌日,姜蜜许是太疲惫了,起来得有些晚。
她换好衣裳,便去姑母那边请安。
这回姑母比她醒来的要早,正在轻雪的伺候下用着早膳。
姜太后看到姜蜜过来了,便让她快坐下一道用膳。
姜太后随口问道“棠棠,昨儿你上哪儿去了?”
姜蜜用想好的说辞回道“姑母,我是去找忠勇侯府的顾姑娘了。”
姜太后点了点头,“跟忠勇侯府走的近些也好。哀家的身子好些了,你辛苦了这么久,哀家该让你休息休息了。”
姜蜜有些意外,姑母的意思是,她可以出宫了。
姜太后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如今姜家的危机化解了大半,哀家也不会逼你做不愿的事了。若是你自己有心悦的,到时哀家帮你掌掌眼,也不用瞒着哀家了。”
姜蜜心五味杂陈,她默默地点头。
姜太后看着姜蜜眼睛泛红,笑着道“怎么哭了?姑母知道你盼着这句话许久了。只要你别怨着姑母就好。”
姜太后何尝不是如释重负。
她知道棠棠受了不少委屈,往后她会多补偿她的。
这时,崔嬷嬷急急地走了进来,她低声道“太后娘娘,昨晚诏狱里的柳氏被赐了鸩酒。”
姜太后放下了手的筷子,她问道“其余人?”柳氏死不足惜,她被赐死早有预料。
“柳氏身边知情参与的人都赐死,舒家其他的人被流放至岭南,那位舒姑娘亲眼看到柳氏鸩毒而亡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已经被连夜押送到路上了。”
姜太后对这些并不关心,她最想知道的是姜家。
崔嬷嬷知道太后娘娘想知道大老爷的处置,她先挑别人的说,是让太后娘娘有下准备。
崔嬷嬷道“大老爷那儿,爵位可能保不住了。”
姜太后有心里准备,她道“那官职呢?是不是也一并革去了?是不是要被流放?”
崔嬷嬷摇了摇头,“大老爷被贬益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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