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楚斐然与以往没什么两样,若非说有何不同,只能是身着一袭紫色锦衣的他,比之着月色华服更添几分矜贵。
林非连日来心底翻涌的情绪在此刻决堤,以至于太猛烈,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楚斐然一步又一步走向他,林非痴痴望着愈来愈靠近之人,心中警铃大作,在楚斐然距他只有两步之遥时,蓦地往后退,与楚斐然拉开距离,身形微侧,是戒备的姿态,随时准备逃跑。
楚斐然停下脚步,不再上前,与林非之间相隔约摸六尺。
不远不近,是林非防备却不会后退的距离。
院子外,守卫走远,声音消失。林非此刻终于想起,此行目的是什么。
楚斐然抓了宴二与晖哥儿,他是来救他们。
林非脸色难看,见到楚斐然后不听使唤雀跃的心也沉下去。
“你下令抓的宴二与晖哥儿?”林非沉声问,岚州城中已经贴出告示,虽未指名道姓,却写明了住址、身份与年龄,和宴二与晖哥儿皆对得上号,林非知道是他,却莫名的想听他亲口承认。
楚斐然“是。”
林非绷着脸,紧抿嘴角,“为什么抓他们?你我二人之间的误会那日已经说清,关他们什么事?你若不甘心要报复,冲我来便是,抓他们也无用。”
“既是误会,你我二人都有责任,我没想报复你,也没想抓他们,请他们来此处别院,是不得已而为之。”楚斐然解释道,“甲寅喂你吃了药,你中毒了,是三月散。”
林非心中一咯噔,“三月散……是什么?”
楚斐然缓缓将药性与林非明说,“三月散是剧毒,若无解药,一月入体,二月入骨,三月化尘土。”
林非脸瞬间白了,不想三月散毒性竟如此霸道。
楚斐然继续说“我不曾料到甲寅会给你服下,我知道后……便想给你解药,可岚州多山,我无法找到你,才出此下策,强硬地请宴俞和林晖来别院,放出消息,诱你前来。”
楚斐然是想给他解毒?
林非扯了扯嘴角,“所以便设下圈套让我钻?”
“……事出有因。”
前面楚斐然算计他毫不留情,现在在乎起他的命来了,却还是算计。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特蠢?那么好算计?”林非眼眸定定地看着楚斐然,讥讽道。
楚斐然欲反驳,林非却不给他机会,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化作利刃,扎进楚斐然心房。
“算计我的时候毫不留情,怎么,知道是误会后不想报复,反而心生不安了?在乎起我的命来了?”
“那日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你我一别两宽。”林非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我已经两清,你将宴二与晖哥儿放了,算作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
楚斐然真想堵住林非说个不停的嘴,心里头堵得慌,想来想去,都是自己造的孽,一开始就错了。
林非被打断,也不在意,闭上嘴,疑惑的目光落在楚斐然身上。
楚斐然承诺,“我会让人送他们回去,不会再打扰他们。”
必须的。林非依旧望着他,等他下言。
“你……你的伤怎么样?”楚斐然又问,目光往下,从林非脸上移开,落在他左边胸前。
“小伤,死不了。”林非就不好好说话,一开口就刺他。
“……对不起。”楚斐然满含歉意,想着之前给宴二用的金疮药不错,等会给林非准备些,其他补血养身的药也得准备。
从知晓楚斐然算计他后,林非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道歉。那日他看得出楚斐然要辩解,要道歉,可不知为何没说。
林非眨了眨眼睛,摸不准楚斐然现在的想法,扯了扯嘴角,半点善意也无。
他没回应楚斐然的道歉,他不接受。
今日自相见后,楚斐然一直被刺,林非抗拒与他再有交集的态度,另他心生烦躁。
楚斐然敛下眉眼,微垂的眼睫掩下眼底的情绪,再望向林非时,神情平静,他伸手,掌心是个小药瓶,“里面是暂缓的解药,一颗能缓解一个月,里面是三颗,你收着。完全解毒的解药只有皇上才有,我会尽快回京,向皇上求解药。”
林非立在原地,目光一会落在药瓶上,一会落在楚斐然脸上,目光来来回回,脚步却未上前。
许是被楚斐然算计怕了,林非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唯恐回应靠近后,他又遭到算计。谁知道楚斐然给他的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是楚斐然走向林非。
山不就我我就山,楚斐然走近林非,两人相隔约摸六尺,不过四五步的距离,楚斐然长腿一迈,两息便缩短了自己与林非之间的距离。
林非本就靠近院墙,他之前便退了许多,现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往后一步,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
眼看楚斐然愈来愈靠近他,林非抬头目测院墙高度,在楚斐然抓到他之前,跃上院墙。
他还记得院子对面守卫严密,不敢冒太出头,只借着大树遮掩,藏匿在暗处。
楚斐然“……”
楚斐然抬头“下来。”
林非做了个口型“不。”
他扭头,观察对面院子,他处在高处,可看见对面院子有一个厢房亮着灯,想必宴二与晖哥儿就在那。
别看晖哥儿平时凶巴巴又爱闹腾,其实胆子特小,出了变故,现在肯定腻在宴二身边,寸步不离。
林非习惯性打量院外守卫布防,一看却呆住了。之前他进来时围着隔壁院子五步一人十步一岗的守卫,现在换了个方向,全守在他身处的院子外!
林非睁圆了眼睛,低下头,是一排身着甲胄手持红缨枪的士兵。
林非“……”
林非胸膛起伏,扭头瞪向楚斐然。
他以为,楚斐然做的只是抓了宴二与晖哥儿,然后坐等他自投罗网。他还以为,他确定宴二晖哥儿的位置,靠的是他自己,他夜闯别院,被发现后藏入这小院子,是意外,见到楚斐然,更是意外。
却没想到,这都是楚斐然一步步算好的。
林非落地,他下院墙时足下用力,落地之处与楚斐然隔了足有十尺。
“不过是给我解药,世子用得着那么大阵仗?”林非气得脸都红了,伸出手,“解药拿来。”
楚斐然上前,才走两步就被喝止。
“扔过来,你人不许过来。”
楚斐然收回迈出一半的脚,“我只有三颗暂缓的解药,摔了便没有了。”
“不会摔。”林非对自己很有自信,他习武多年,不至于这么个小东西都接不住。
楚斐然自顾自道,“若没解药,不到半月,就会觉着不适,开始胸闷气短,至多二十日,开始咳血,此时五脏六腑皆已败坏。若要赶回京城取药,二十日将将好,但一路车马劳顿,恐会加剧身体败坏,能不能坚持至入京,还两说。”
林非“……”
明明知道楚斐然是在恫吓他,他还是怕了,忧心自己若是手抖怎么办,没接住又怎么办。
“你不许动,我来……”林非停顿一下,转而改口,“你放地上,退后十步,我来取。”
“好。”
楚斐然俯身放下药瓶,起身后退十步,林非这才放心取了药瓶,打开嗅闻,一股子药香,但他不懂药理,分辨不出到底是何药。
“真的是解药?”林非怀疑。
楚斐然颔首,林非却没服下,只是将药收好。
林非心中有疑,不肯服下,可不服暂缓的解药,三月散的药性就会在体内肆虐,拖一日对身体的伤害越大,现才三日,药性还未完全催发,此时用药是最好的。
楚斐然眼睛微眯,忆起林非曾说过他们寨中只有林叔和晖哥儿懂药理,“不信是解药?林晖就在隔壁院子,你不妨拿给他。”
林非点点头,他知道解药越快服下越好,但他怕。
楚斐然道“我送你过去。”
林非沉默了会,“好。”
楚斐然推开门,守卫朝他行礼,林非跟在他后边,守卫目不斜视,仿佛没瞧见多出一人似的。
隔壁小院的门已推开,林非跟在楚斐然身后跨入小院。
宴二拉开房门,晖哥儿在他身后,见到林非后,宴二露出个笑,又被担忧取代,“寨主。”
“林非哥哥。”晖哥儿唤了声,见到林非后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林非快步走向他们,拉着宴二与晖哥儿左看右看,看他们是否受伤。
楚斐然淡淡的目光掠过挽着林非的晖哥儿,眉头微蹙,他记得林非说过晖哥儿与宴二已定亲,这两日看来,晖哥儿与宴二之间的情谊不假,怎么做到当着宴二的面这么亲密的挽着林非?
楚斐然看向宴二,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盈盈的。
“……”
准夫郎和别的男人这么亲密,亏他笑得出来。
林非也是,别人小哥儿都有准夫婿了,他不知避嫌吗?
错认他是哥儿,给他说宴二有喜欢的哥儿了,叫他别惦记,林非倒好,惦记着别人家的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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