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夜饭。
靳乔希主仆二人被田卿安排在西厢原来给马永收拾的小屋里。
靳小甫捧着油灯,眼前简陋的连靳府柴房都比不上的屋子,他傻眼了。
“少爷,你确定这是咱俩的住处?”
不是看着靳小甫被田卿奴役了整个后晌,立即就能把他一脚踹到屋外。
“少爷我把你养成了贵人,爷还没敢嫌弃呢,你倒是叨叨个不休,不愿待这小屋,明儿就把你卖到这村里的绝户家里入赘。”
“哎哟,小的不会说话,自个掌嘴。”
卖入农家,已经够苦,还是入赘,这还能活吗?
又说错话,得罪了主子,靳小甫给主子陪着不是,用手猛扇自个的嘴巴。
马大妮正好从外面路过,听到靳小甫的话以及打自个的嘴巴的声音,皱着眉头去了堂屋。
“我就说那个啥狗屁的靳少爷不是个好人,你还不信,那小甫这会正在挨打呢,还是自个打自个,京城里就没好人。”
说着话,马大妮想起自家可怜的弟弟,这会说不定还没到京城,那个脾气暴躁的舅舅不知道会不会打他。
田卿后晌带着人去拔长生果,累的浑身酸痛不是滋味,才洗好澡,躺在床上。
闭目畅想着用长生果做各种点心,再多买些田地,用不了几年,她也能做个受人仰望的富贵人。
听到马大妮的牢骚,从美好展望中回过神来,倏地从坐直了身子,“你说靳乔希在打人?”
靳小甫离开主子一后晌,变得活波好多,得了主子的警告,不好好的做活,立即发卖。
他从田里回来,还替马大妮把水缸都装满了水,又劈了好多的干柴,干起活来,没有一点的滑头。
马大妮怜惜起靳小甫,“嗯,小甫那孩子还很有骨气,硬是没闹出多大的动静。”
“不行,在咱家他靳乔希敢这样打人,他可真有胆子!”
靳小甫勤快的干活,夜里关起门挨打,这事可不能无动于衷,任由靳乔希作威作福,田卿气呼呼的从床上下来。
“砰!”
田卿一脚踹开小厢房的屋门。
靳乔希刚摸出个小香瓜,咬了一口,还没来及品滋味,这踹门声吓的他囫囵着就把那块瓜肉咽了下去。
扫了眼小屋的情况,靳小甫颤巍巍的跪在窗户边,靳乔希手里还拿着小香瓜,看到她们才把那个伤腿放下来。
田卿双手交叉着环着胸,一脸不屑,“腿伤成那样,还敲着二郎腿,还有小瓜吃,你靳大少爷这小日子果然是惬意的不行啊。”
好好的窝在这小屋里,也能祸从天降,果然大圣人所说不虚,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
可人在屋檐下,他又怎能不低头,看在往后每日都能吃上美食的份上,他还是要低调做人,一脸的恭敬,“田姑娘,在下好像没得罪你吧?你的意思在下脑子迟钝,一时闹不明白。”
“哼,别装的那样无辜,靳小甫咋跪在那里?难道他做了一后晌的活,还不累?”
“还有他的脸咋回事?别和我说他是自个撞门上撞的肿成了那样!”
果然是这蠢货又给他招徕的麻烦,靳乔希想发作靳小甫,又怕得罪田卿,使劲的把心里的火气给压下去。
瘸着腿,走过去拉拽靳小甫,脸却对着田卿,带着近乎献媚的笑容,“哪里是我让他跪的,他在练习大师傅教的独门功夫,每日都要练习够一个时辰,这孩子实诚,哪怕累的半死,也不敢忘他师傅的话。”
“我家小甫是个好孩子,我更舍不得动他一指头呢,这脸好像是吃坏啥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靳乔希睁着俩眼说瞎话,田卿懒的搭理他,把同情的眼神丢给了靳小甫,“你家主子心忒黑,你别住这里,去屋后找海子他们挤些日子吧。”
靳小甫也不敢和有洁癖的主子睡一个屋子,听了这话,感激的不得了。
却不敢流露出高兴的神情,只是蔫巴巴的垂着脑袋。
靳小甫卑微的模样,让田卿火气更旺,“小甫,你不用怕他,这是我的地盘,还容不得他撒野!”
看着那丫头把自己的小厮带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留一个,靳乔希郁闷的牙根痒痒。
想砸件东西,这屋子里也没,就是有,他也没胆子去砸。
气闷之余,把手里的小瓜咬的嘎巴嘎巴响,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在这里吃东西。
次日。
周家村的早稻马上也要收割,田卿天不亮就带着人去了沙田。
在沙田里拔了一个多时辰,天才亮。
田卿肚子饿的难受,打发马大妮回家做早饭。
走到半道,遇上包着脑袋娄氏来沙田干活。
她惊讶的不行,“娄婶子,你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去,不然卿儿妹妹肯定会生气的。”
“傻妮子,大伙都在田里,我在家都快闷坏了,要不咱娘俩回去做饭。”
想起田卿的倔脾气,娄氏只好改变策略。
“嗯,回去做饭也行。”马大妮觉得只要不去田里晒,做饭也能轻松一些,就点头应下。
出来挖野菜的杨莲,看到娄氏亲热的拉着马大妮朝她走过来,急忙避在一棵大树后面。
家里吃饭的人多,会做活的只有她和当家的。
虽然那个衙役好心多给了二三十斤的糙米,可是她家又没田地,加上今年天又大旱,往后的米面会贵的吓人,她男人打短工挣的银钱恐怕想买粮糊口是难了。
娄氏的日子越过越好,盯着马大妮纤细的腰身,听着这俩人拉着家常,眼瞅着又能不花银子都能娶个好儿媳,她只能来找老的塞牙的野菜,杨莲心里既酸涩、又嫉妒。
没等她想完,大奎已经赶着装满了长生果秧子的牛车过来,她这次也懒的躲藏。
“大奎哥,你车上拉的啥东西?咋没见过呢?绿油油的,瞧着怪让人稀罕的,能不能送给我一些?”
听到杨莲发嗲的嗓音,半躺在长生秧子上的田卿,身上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用手揉搓着,声音脆亮的接上了话茬,“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我家今儿还来好多做短工的,你要是稀罕,我把他们送你一个!”
杨莲被田卿大胆的话给惊呆了,好一会子,才气的用手指着她,“田家丫头,你好歹还是个没出门子的小丫头,这样粗鄙的话,你也能说出口!你还要不要脸面?”
车上装的秧苗太多,大奎赶的不快。
田卿利索的从上面蹦下来,双手掐腰站在气红了脸的杨莲面前,“哪个不要脸的冲别家男人讨要东西,你还有理了,咱俩哪个不要脸面,要不要上大槐树下找村里有脸面的人说道说道!”
宋氏那样彪悍的老婆子数次都在这丫头手里吃了亏,她刚刚也是被逼急了眼,这会怂的只差钻地缝。
“我还要回去做饭,没闲功夫和你胡扯。”
其实那日那个衙役给杨莲小半袋糙米,田卿无意间看到,想想她个女人带着两老人和仨闺女过日子也不容易,也就没提起。
今儿杨莲竟然向大奎讨要长生果的秧子,凭大奎憨厚的性子,她如果不在车上,没准真会给杨莲一些。
不在乎东西价值如何,给了这样的女人,田卿心里实在是腻味。
目送着杨莲踉跄的身影,她大声又送了几句话,“想过好日子,也要凭自己的双手和脑子,别妄想白要别人的东西,有些东西是你要不起的!”
杨莲听到这话,脚步没停,身子却有些僵硬,嘴里苦涩如生吞了黄连,她啥时候变了,让这个丫头欺上头,却不敢吭声。
牛车到家门外面。
田卿和大奎把车上的秧子全部拉拽下来,露出下面摆放整齐的长生果筐子。
在沙田里种这村里人不知道的长生果,因这秧苗到成熟都不显眼,田卿却怕这白胖的果子勾起村里人嫉妒的眼神,在最忙的这些日子,能不引起麻烦是最好的。
她摸着那些让人眼热的果子,望着大奎,“大奎叔,咱把秧苗摊在这里晾晒,就说我专门种了这些牧草喂马、牛,我家院子小,把这筐子都搬进你家院子里晒,还能不让闲人看到。”
难得这丫头小小年纪,万事都考虑的周全,大奎也是举双手赞同,“嗯,都按你说的办。”
靳乔希昨夜心里不舒服,下半夜才迷糊着睡着,今儿从小屋里出来,马大妮和娄氏已经进了厨房做早饭。
听着她们在厨房说着田卿两个时辰前就带人下了田。
他立即有些窘迫。
小花揉着眼从屋后转过来,要哭不哭的样子,让田卿想笑。
“哎呀,小花,你是来找你娘的吧?卿姐姐带你去洗脸,然后吃饭,吃罢饭就带你去田里找你娘去。”
田卿放下手里的秧苗,牵着小花进了院子。
娄氏看到她们进门。
“小花,去找你大妮姐要吃的,我和你卿姐姐有事情要做。”
娄氏把小花支开,她拉拽着田卿就去了堂屋,“卿丫头,我几日没过来,院子里的那个男子打哪弄来的?问大妮,那妮子的嘴,严实的很,半个字都不带说的。”
瞅眼蹲在井台前洗漱的靳乔希,田卿收回目光,“娄婶子,那是个大活人,又不是死物件,人家如若不乐意,我哪里有那天大的本事把人留住啊。”
娄氏嗔怪着,轻拍着田卿肩头,“你这丫头,别给你婶子贫嘴,说正经的。“
田卿冲外面的靳乔希翻翻白眼,然后无辜的说着,“娄婶子,我每句话都正经,他是自投罗网,被人偷了银子,还伤了腿,不愿当乞丐,知道咱要请短工,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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