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天气热。
临近清河岸边的沙田不比周家村的那些田地,那里有屋子有大树,有歇息的地方。
田卿打算让短工和两个衙役避过最毒辣的日头,省得中暑。
大门外有个大荒林子,在初春,大奎家的几个孩子就在林子里拔草喂牛,如今那里地面光秃秃的,在林子里歇晌可是个好去处。
田卿就把心里想法告诉了姜武。
姜武沉吟着,还没开口,有个短工抢先接过话,“小东家,我们都是在田里摸爬滚打多少年,一身的老皮肉老早就练了出来,不怕晒。去别的地方再也找不来拔秧苗这样是松快的活计,大伙可都想趁着这不多的机会多挣几文呢。”
“是呀,小东家,我们做工你就放宽心吧,要是实在太热,跳进清河扑腾几下,立即就舒坦。”
姜武又说田里的长生果没人看,怕被偷,他执意带着人走了。
田卿拗不过这些珍惜挣钱机会的人,只好拉了张旧草席,带着小花和侄儿在林子边缘找个好地方乘凉。
田少倾看到妹妹无所顾忌的带着俩孩子在林子里嬉闹,摇摇头叹气,卿儿有时候还真想没长大的孩子。
一大俩小玩了会,侄儿头开始下垂,俩胖手也不停的揉着眼睛,田卿知道这孩子是困了,吩咐小花拉着席子,她把侄儿抱在怀里,出了林子。
大奎赶着牛车,车上的短工们说着流云镇上的趣闻,不到半刻钟就看到沙田外围的篱笆。
大奎心里还庆幸今儿没人起坏心思。
谁知他们才走到地方,就看到村里的几个婆娘挎着装的慢慢的长生果的篮子从田里出来。
火爆性子的娄氏当场就发作,跳下牛车就去打骂那几个婆娘。
娄氏日子好过,她们牙都快酸掉,不就是来这沙田弄了一篮子稀罕东西,还不知道咋吃呢,就被她骂个狗血喷头。
这几个婆娘也豁出去,当即和娄氏撕扯在一起。
娄氏再是彪悍,也搁不住人家人多,眨眼功夫,已经落了下风。
要是以前,媳妇和村里的婆娘撕扯,他从来不去管,可这次不同,脑袋上的伤才好,就怕媳妇再有闪失。
他去拉架,猝不及防被一个婆娘的小锄头砸在脑门上,那血根不要钱似的喷了出来。
见伤了人,那几个婆娘也吓惨了,都松开了娄氏。
个个都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车上的俩衙役岂能容他们。
立即抽出佩刀,逼迫的她们个个都瘫坐在地上。
小河看到姜武受伤不去找程大夫,瓦腰就往田家跑,在他心里只有田卿是最有能耐的。
“我们刚到田边,村里的几个婶子正从篱笆里往外钻,娄伯娘骂了她们,她们又打在一起,我武伯的脑袋就被人打破了。”
小河几句话把事情说的清楚,田卿的脸色当即变黑,“这村子里的祖宗原来是不是从土匪山贼窝里下来的?后代子孙咋专做偷抢的事情!”
佟大公子,你好歹也是村里的头面人物,村风不正,总不能老让我们这些弱势的人吃亏啊。”
还不知道去偷人家东西的人里面有没有佟姓族人,被田卿指着鼻子糟践,佟珏的神情有些难堪。
“卿丫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去找大夫给姜武叔医治当紧。”
“这话还用你说,大妮姐,逸儿还在家睡觉呢,你就别去了。”
田卿白了眼佟珏,又制止了拿着竹帽子要出门的马大妮。
马大妮回头,“小屋不是还有个会喘气的,逸哥儿在家不会有事,再说少顷哥还在屋后,不用担心。”
田卿想想小花也在,就没再言语,拿起她的竹帽子阴沉着脸,连佟珏都没搭理出了院子。
他们坐着马车进村,先拐到程大夫家把他拉上,直奔沙田而去。
走到半道,正遇上坐在牛车上的姜武两口子,娄氏用衣裳包着姜武的脑袋,眼泪不停的流。
程大夫摇摇头,“咱村里今年有邪气,咋老是这脑袋伤、那脑袋伤的,怕是犯了太岁。”
田卿扫眼姜武,又愤愤的望着她那十亩沙田,“不是犯了太岁,是那些小人心里的小鬼作祟,都是自己没本事过好日子,偏还眼热嫉妒别人,只要想去衙门吃不要钱的牢饭,就尽管可这劲的作!”
佟珏实在接不住,田卿犀利的话,只能蹙起眉头看着远处哗哗流淌的清河。
这丫头没来村里,好像从来就没出过这些事情,也不能怪这丫头生气,到底还是村里人眼皮子浅闹的。
听到程大夫说好了,佟珏撤回远眺的眼神,低声吩咐着,“佟立,你把姜武叔送回去,我随卿丫头过去看看!”
到了出事的地方,几个衣衫不整的婆娘已经被俩衙役捆绑了手脚,扔在地上,个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那横七竖八的各种姿势丑极了。
想想也是,这俩衙役在田家吃的好,就是在田里干些轻松的活计,还是他们自己觉得人家太忙自愿动手的,可今儿在眼皮子下面,发生了流血事件,他俩的脸都被这几个蠢婆娘给踩到觉底。
能不拿她们出气那才叫奇怪呢。
田卿连看她们一眼,都嫌厌恶,径直进了田里。
刘翠抱着秧苗迎了过来,脸色也不好看,“卿丫头,那日分粮食,出了那样丢人的事,姜常富那老东西咋还贼心不死!”
田卿望着田里被翻乱的长生果秧苗,问起刘翠,“翠婶子,你说那几个婆娘都是村西的?”
要不是仰仗姜常富,那几个婆娘哪里敢和娄氏打架,从她嫁进这个村子也有十五六年,这个姜常富就没做过几件人事,“那可不,这几个婆娘都是和他亲近的人家的。”
把秧苗堆放在一起,刘翠的话题打开就止不住,“要我说这姜常富的里正再当下去,咱的日子就别想过顺当。”
仔细看过惹祸的婆娘里并没佟家的人,松了口气的佟珏也进沙田。
看到几个短工正汗流浃背的拔着绿油油的秧苗,姜家的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也厥着屁股和那几个短工干的同样的活。
更让他惊奇的是,那看似不起眼的秧苗拔出,根部都带了好多黄白色的颗粒。
他走过去,俯身捡起一株秧苗,摘下几颗果粒,用手捻开其中一颗,红色的薄皮包裹着的是白色的东西。
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长生果!这丫头好大的能耐,竟然在这最下等的田里种出了稀罕的长生果。
怪不得正月初一,田少顷送去的东西里有炒熟的长生果,这丫头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扫眼还有一大半的绿色秧苗,他的心开始颤抖,今年天旱,他家近三百亩的良田几乎绝收,可这丫头的沙田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
要是自己的那些良田都种上长生果,又该是多么让人惊喜的事情。
佟珏震惊中带着浓浓的遗憾。
自己有能力种出了好粮食,可招来村里人眼红嫉妒,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田卿心里很是难过。
今儿长生果的事,经过这几个婆娘的搅合,怕是再也瞒不住。
后面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情,往深处想,田卿的脑袋就开始抽抽i。
佟珏走近,感受到田卿低落的情绪,他握紧了拳头,姜常富这老东西,是该让他歇着养老了。
还没等他说出一些安慰的话,篱笆外面又开始闹哄哄的。
这一年的日子太不平静,田卿对吵嚷声很是敏感,她扔了手里的秧苗,起身就往外走。
“放人!”
“快放开我媳妇,你们是官差不假,可也没这样欺负人的!”
“就是,赶快放人,姜武是伤了,可我娘也被你们打成这样!”
“别和他们啰嗦,咱村子里这么多的老少爷们,连个妇孺都保不住,说出去让人笑咱姓姜的没种!”
“对,不能怕他们俩官油子,不服咱就打!”
一群有二十多个年纪不一,但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他们个个手里拿着木棍和铁锹在大声叫嚣,丝毫没把身穿衙门服饰的官差看在眼里。
好像被人掘了他们家的祖坟似的,神情悲愤,一副红了眼的模样。
田卿从田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局面。
跟在田卿身侧的佟珏见这疯狂的局势,生怕田卿吃亏,把她扯在身后,“这些人都疯了,你不能去和他们理论。”
那俩衙役也没想到就等马车的机会,这几个婆娘的家里人会纠集在一起。
还要和他们拼命,俩人对视一眼,其中几个愣头青,一看都是不要命的货色,俩人都有些胆怯。
田卿也没想到事情已经闹大,她有些气闷,更多的是对姜常富的恨意。
对佟珏的维护,她也有些感动,毕竟在这时候,还能挺身而出,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没事,我又不傻,岂会和他们硬碰,不是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这丫头,这节骨眼上,还能说出俏皮话来,心可真大。佟珏承认这丫头的通透,不是个死心眼。
要是田卿知道佟珏对她有这样的评价,肯定要翻白眼,我不心大,能行吗,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拿鸡蛋碰石头的蠢事,她田卿是不会做的。
这里几乎是一触即发,沙田里的人都陆续的跑了出来。
刘翠看到几个婆娘都被自家人给解开,她诧异的看看田卿,低声问着,“卿丫头,真的就让他们走掉?”
田卿笑着回了一句,“不然呢,翠婶子莫非想看着咱们几个也和武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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