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说他很坏,那么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两年以前除夕,凤栖东渡水,她杀过一条蛇。
除夕夜,宫里张灯结彩,长街上也是火树银花。
那时他虽然在皇宫过年,但少有时间陪她玩。她一向不喜欢酒宴热闹,又看他与父君应酬。百无聊赖的她,从观尘殿里偷了一壶酒。
只身躺在剑上由东飞到西,又西飞回东。那日她第一次尝试喝酒,辣的眼冒金星。喝了半壶无法忍受,随手一丢,凤栖东渡水里砸出了一条蛇。
哇,有妖怪。她兴冲冲落地,二话不说同那条蛇打了一架。不下杀手,纯粹解闷,打的不分胜负,还有点惺惺相惜。想来它也无聊。
打的满头大汗,彼此都想歇一歇的时候,那条蛇看了看她,吐出了那只酒壶“你还有没有。”
“没有,不好喝。”她就拿了一壶。也不图喝,图好玩儿。仙长他每回酒宴都不尽兴,回到殿中闷闷不乐,都要独饮一壶,只一壶,也就一壶。
哦,那蛇说它讨厌神仙,神仙没有好人。尤其讨厌凤栖皇宫的神仙,如果是出身苍穹,那就同它有仇,它现在就去找他寻仇。
不,她告诉它,神仙里有好人。出身苍穹年年都来凤栖皇宫的神仙里她就认识一个,是好人。
说完相视一眼,姬珀问它什么仇,它说杀身之仇。神仙里没有好人,他们伪善,自私,残忍。第一次它境界将成,可化人身时,遇到了一位同族仙者,它敞开心扉与之畅谈,相谈甚欢的一顿酒毁了全部修为。他用结界将他困在此处,日日给它投喂怨灵,使它成了妖。
第二次,它忍辱多年终于等到结界松动,冲破封可以有仇报仇之时,仇人正好到面前。不知为何他不仅不拦它,还助它境界大成,它满心困惑,正当此时,它又碰见了一个神仙。
不问缘由,他持剑斩了它的舌头。愤怒至极的它与他战了一天一夜,彼此力竭之时,它看见了城门处自己那个仇人。
若今日一定要死,它也拖着他死。哪管他方才虽然助了它,但毁修为,入邪途,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它本有一条正道可走,却因轻信他人,喝了那坛葬送它一生的酒。
它愤恨冲到仇人面前,发现那只是他的一个空壳,蛇会蜕皮,他就那般留下个空壳逃了。一腔愤恨无处发泄,他听到了城中百姓的尖叫之声。
他们喊,快跑有邪物!心中悲愤无以复加,它张口吃了此生第一个人。人群中喊的最大声的那个。
那位神仙紧随其后而来,一双眼睛怒视它,不问缘由。仿佛刻意,它又在他面前吞了十几人。
邪物吃人力量可以大增,反观他已经筋疲力竭。反正它是邪物,它还怕什么,邪物就是要吃人的。就在他的面前,它大口大口吞噬着眼前的活物,多少年来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畅快。
它没有杀他,就由他看着,还在他面前吐出血红的半条舌头。口中还有半个没咽下去的人。
那人看着它忽然笑了一声,它甚至感觉他笑的比他还苦。他最后与城中百姓说了声“快跑”,期间仿佛还跟谁说了句对不起。它问“你在跟谁说对不起。”
他说“我自己。”一问一答间,他挥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那一瞬间,乌云蔽日,它转身要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整个人大变,双眼一点一点开始变红,凄苦的笑容变得成放肆的大笑。随着他气息变强,心头的恐惧无边无际的弥漫,它感觉自己身子一软,俯首在了他的面前。眼看着他慢慢走到面前,一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倒下的瞬间,它看见他猩红的眼睛如同它食人一般,快意仿佛相同。邪物倒地,百姓们从四面八方冲出,开始围着他庆祝,他却发了疯一样,
用另一只手拦住自己持剑的手,双眼血红的冲人喊“快跑!”
也不知他再挣扎什么,它察觉到了他的气息,不是人,更不是仙。直到他的一掌鲜血淋漓,天上飘零来了几十个神仙。为首一仙者同样不分青红皂白,指他大骂“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孽障?”
他放下剑冲那人冷笑,那之后的一炷香时间,整座城沦为了地狱……
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它感觉自己的身体变的冰冷,这时他一身是血的漫步城中,天上又来了两个神仙。那几人言谈之间,掩盖了所有痕迹,仿佛一切罪孽都不曾发生。
它说你看,这就是神仙。它吃了那些枉死在他剑下生命的怨灵,如今境界将成。
凝聚一城百姓的怨恨,今日它喝她半壶酒就当庆贺,待它出关大仇得报,必请她一壶。
她没说话,转身入城买了一坛。这是她第一次买酒,她喝了一碗,剩下的她看着那条蛇喝完。
酒罢碗摔破,她告诉它,你算错了仇。无知无觉,同样的一天一夜,她一剑刺穿了它的心脏。
它算错他是为了救人才杀的它,他救的是凤栖百姓,凤栖是她的国,这仇算她的。至于杀人,他是她的恩人,这份罪她替他偿。
有些事,她七岁时曾经也做过一次。只是在做一次的时候,她心里没有那只可以帮她分担的鬼。将死之时,她看见天上降下了五彩霞光。霞光即将变成七彩之时,远在玉岐的师父爹也在人间显灵,把她拖回了玉岐。
他说他生来有罪,罪无可恕,可生来如此,如何选择。或者说他比这世间所有绝望之人都多了一种选择,只是这种选择更绝望。而明知更绝望,明知不可为,心里的那一半仁善又逼他不得不为。
人如果生来有罪,那么他别无选择。但后天无论是何缘由,伤人都是罪无可恕,这份罪孽永远都不会有人不承认,他无法承受,她就替他受。
他是她的仙长,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是仙是魔是妖,还是怪物,他都是她的仙长。
“你拼尽全力救过我的命,除我之外还有许多许多人。就算不能功过相抵,还有我同你一起赎罪。”
忽然觉得肩膀处温热,伸手一模,他眼睛处湿湿的。不会安慰人,但她会气人“
仙长,你哭起来真丑。”
有个词应该叫破涕为笑,他老人家终于收起了眼泪珠,转头却又在她肩头重重咬了一口“等他们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们?”姬珀若有所思道“仙长,现在的是你的神魂吧。”方才虽然已经想通,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点点头“但,有些不同。”
------题外话------
诶呀,很纠结,这这部分还有一个版本。。。。先发出来一个,我在琢磨琢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