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正准备出门的小米,停下了换鞋的动作,她看向沙发上的人,扬了扬手机,“夏云,是陆一帆的电话诶。”
一张萎靡的脸扬起,闪过一瞬复杂的神色,说“他要找我的话,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
“行吧。”小米重新穿好鞋,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陆一帆。”
“哦,陆先生,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夏云今天联系过你吗?”
“夏云啊——”小米摇摇头,“她没联系我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好,谢谢。”
挂了电话,小米一边理包一边感慨,“讲真,你是真心决定分手了?”
“”
“老实讲,抛开条件背景什么的,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在乎你诶。”
夏云依旧语塞,茶几上的手机倒是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是陆一帆的信息吧,快看吧,我先去上班了。”
小米走后,她打开了微信。里面是几条新信息【夏云,联系不到你,我很担心】
接着,又是一条。
【你父亲购买金融产品的事,起初我并不知情,那时我刚毕业,在华尔街实习】
最后一条。
【另外,你家里的事,我很抱歉,也代我父亲向你郑重道歉】
夏云头一垂,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在小米家借宿的第二晚,夏云便联系了北京的同学丽丽。丽丽听她说要来北京发展,结实给吓了一大跳。
“哈?我没听错吧?你要来北京?”
“嗯,这边”夏云胡乱扯了个理由,“这边律所做的不开心,想换个环境试试。”
“你、你这不是一时冲动吧?”
“不是。”
“那行呀,我朋友的律所刚好有个空缺,原来的那个实习律师出国读研了,你要真决定好了,我就让朋友给你内部推荐一下。”
“好,那谢谢了。”
挂了电话,夏云又陷入了失神状态。
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起,她的生活好像突然间来了个大拐弯,她正站在迷宫口,准备重新面对未知的东西。
期期在她怀里安静地趴着,它对主人近来低落的情绪似有察觉,变得格外的乖。夏云在期期背上轻轻摩挲,不知不觉间,这只毛茸茸的小可爱已经长大不少。
她还清楚地记得,接它回家的日子,也是自己的生日。那天,星野家的咖啡打翻到她的羽绒服上,陆一帆怕她冷,将自己的外套脱给了她穿。
她说,我不冷,还是你穿吧。
他笑起来,轻轻按住她的肩头,说,我也不冷。
期期在怀里动了动,夏云眸光一散,发觉自己又陷入了往事的旧辙。
但今夜,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从不轻易表露情绪的陆一帆。
石磊曾说他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是一个看不透城府、理智到缺少“人味”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人,也有了不那么“平静”的时刻。
至少,他看得出,陆一帆现在的寡言与沉静,都是极度克制下的结果。
窗外,不知何时起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让陈年旧事再度沉渣泛起。
“老陆,那你要查吗?”
“嗯?”陆一帆收回思绪,“什么?”
“查是谁跟夏云说的那些事啊。”
“不用。”
香烟在陆一帆指间升起缭绕烟雾,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语气笃定到不容置疑,“谁得利,谁就是挑事的人。”
“凌荣?”
“不。”他将烟头一把摁灭,说出的名字,让石磊恍然大悟。
清明的雨,时大时小一连下了好多天,南熙这座城市仿佛提前进入了梅雨季,好不容易雨过天晴时,已经是两周后了。
世新公寓里,夏云将最后一件私人物品放进行李箱后,压抑多日的不舍,终于在心头迸发出来。她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却有种人事全非的感觉。
夕阳,正透过玻璃窗斜射进来,将她的侧影烘映在棕色地板上。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鼻头开始发酸。小时候与故乡说再见时,以为日后真的再难相见,怎料数年后,是她只身重踏故土。
考上大学后,她再次离开这里,毕业后,又因为一个少女梦再度回来。而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这座城市是她的家乡,细思起来,却全是支离破碎的回忆与片段。
她与她的家乡,好像总是缺了那么一点缘分。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最后一片云彩浸染,半紫半红的云朵正依偎在温柔的天际里。如果没记错,她送给陆一帆的那幅画,用的,也是这样的色彩。
夏云凝然伫立,目光在窗外久久停留,最后,她拿出手机,将眼前画面定格下来。
当太阳彻底下了山,夜幕登场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似水的夜,霓虹彩灯像水波般延伸至城市的各个角落,与世新公寓相隔不远的某栋大楼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此刻,立凌集团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临时董事会议。
因为收购的项目即将迎来关键阶段,近期可谓是大小会议不断。会议上,非董事身份的陆一帆一向少言,近来,则变得更沉默了。
他抬手看表,再次打开了微信,眸光在备注名为“小朋友”的头像上徘徊了许久。
上次一别,已是两周前的事了。后来他又去过几次世新公寓,自然是一无所获。他只能通过文字单方面联系她,问她咳嗽好了没,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问她是否找到了新的工作。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扭转一切,直到最后一次从那里独自离开,那种不祥的感觉再次侵袭了他。
“一帆,德国那边来新文件了,你安排律师团队尽快跟进一下。”
凌江海拉回了陆一帆的思绪,他说好,没问题。
突然,他的余光里有东西闪了下,垂眸一看,他与夏云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我今天搬家了,门锁的密码已经换回六个零,家里也已大扫除,麻烦转告房东,新的租客可以随时入住。另外,我转了两个月的房租到房东账户里,也谢谢你把朋友的房子介绍给我,祝好,勿念】
最不愿面对的,还是来了。
陆一帆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积压许久的情绪正排山倒海地袭来。
“凌总。”
他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凌江海,“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凌老爷在陆一帆的脸上看到了少有的急切,于是大手一抬,“那你先去忙吧。”
夜幕里,黑色座驾伴着惨白月光一路疾驰,陆一帆尝试着拨打夏云手机,可电话那头依旧是无人接听。等他匆匆忙忙赶到世新公寓,用新密码开了门,里面已是人去楼空。
清冷客厅里,陆一帆环顾四周,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动起来。
由于近来睡眠差,他开始频繁头疼,但此刻,头疼已被更强烈,更巨大的糟糕情绪给麻痹掉。
取而代之的,是迭遭挫败所带来的无能为力,这让他之前所有的隐忍,在顷刻间溃散千里。
他茫然数秒,猝然离去。
夜空似幽深帷幕,黑色座驾再次上路,陆一帆将车维持在超速边缘,没多久,一个s造型的水晶灯箱出现在他眼前。
“期期你就不用担心了,说的跟我会虐待它似的,行了,你先安顿好你自己吧,空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小米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瞳仁。
陆一帆上前一步,“麻烦你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小米苦笑一声,看来刚刚那通电话对方都听到了。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行李提取处,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将行李从传送机上搬下来。深夜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时间,在这里成了一种虚化的东西。
夏云从口袋里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小米姐,怎么了?”
“是我。”
电话那头,陆一帆的声音温文如昔,却如同一波巨浪打在了夏云身上。她握着电话,在人潮熙攘的机场大厅里,突然心跳如鼓。
“夏云,你在哪儿?”
她不语,眼眶却瞬间红了。
“如果你不想见我,至少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我很好。”
“那你在哪儿?”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
“陆一帆,”夏云看向远处,语气带了几分凉意,“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酒吧外,空气微凉。
陆一帆身后的霓虹灯火将夜色一隅照得如同白昼,但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仿佛漆黑一片。
他垂下头,寂寥地笑了。
彼此都没再说话。
无声的电流,在这一刻成了彼此世界里的墙,墙上浮现一行字,好像在说看啊,你们结束了。
往事,终究成了横亘于他们之间的荆棘。不但如此,前尘旧事还在无情地提醒他们,在此之前的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且,一切的一切,都留在了虚无的过去。
而过去,即意味着从此各自安好,从此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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