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当晚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来到公爵大人的府邸,在公爵大人冰冷的视线中,脱帽微微躬身。“晚上好,阁下。首先我要为我失约的行为致歉,然后我们可以再次就前几日的问题进行协商了。”和公爵大人猜想的一样,他表示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只要公爵大人拿出更多诚意,他那边的人会渐渐松口。“一次的合作对你我都不是足够好的选择,或许我们可以将这一协定转为长期合作。”
布朗先生一直以来的的定位都是对面的死忠派,公爵大人惊讶地发现他比想象中更加圆滑。愤怒地指责了布朗先生背弃约定的行为之后,公爵大人沉吟了片刻,装出了一些对长期合作的兴趣。“前提是你希望的诚意足够合理。”兴趣是假的。公爵暂时不想用手中证据扳倒布朗的唯一原因是,他有更好的计划。布朗帮他让提案被否决之后,他计划将布朗及他身边的一些人和他勾结的消息透露给死对头。这样布朗被判罪之后,那些人不再被信任,只能向他投诚。
布朗先生微微一笑。“单方面的秘密不是合作稳固的根基。或许您可以拿塞隆先生的秘密作交换?请您放心,只要您不说出我的事,我也绝不会对塞隆先生做出任何不当的举动。”
塞隆先生是公爵手下的有名的干将,他和布朗先生一方的不少人都有私人恩怨。如果是别的手下,公爵大人或许不会同意,但是近年公爵大人和塞隆的分歧逐渐扩大,更重要的是,他已入暮年,希望将来将自己的爵位和实际领导权都让长子继承。塞隆是个阻碍,公爵能感觉到他隐隐的野心。公爵本来计划将商人势力纳入麾下之后干掉塞隆,现在看来借刀杀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双方都有合作的意愿,但具体细节还是争执了很久。直到天边隐隐露出了一抹亮色,布朗先生才从公爵大人的府邸离开。
接下来事情基本上按照公爵大人预期的发展。
在布朗先生的操控下,局面逐渐向公爵这方倾斜。为了防止布朗先生撕毁协定打乱他的计划,公爵大人提前开始了拉拢的行动。一种必需的垄断药可以带来的利润有多大?就连一向不怎么看重金钱的公爵大人都有点心动。别说是其他人了。在青霉素的诱惑下,不少人暗中靠向了公爵一方。
唯一一点公爵大人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是,双方的矛盾激化了。
眼看形势不利,布朗先生一方不知道那些私下交易的人显然有些急躁了。在接下来的讨论中,虽然没有直接指着鼻子说出来,言语间都在暗示公爵这方为了私利不顾党派大局。
虽然事实如此,但这样的罪名公爵大人是拒绝的。他这边的人反驳的言词也尖锐起来,暗示对方在党内拉帮结派,谋求私利。两派冲突已久,翻起旧账来不愁没有论据,从利益争端上升到人身攻击,越说火药味越浓,最后扯到了布朗先生等人是从辉格党转入的托利党,他们无视托利党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只求要提高商人新贵的地位,不知是何居心。
说到这里,公爵大人觉得局面有点失控了。两派闹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的目的是同时将双方纳入麾下,而不是扳倒对方。等处理了布朗先生,这些提案稍微改改细节,他还要提出来。此时话说得太满将来就要自己反驳自己,面子上不好看。
就在公爵大人左右为难的时候,手下有人站出来了。理一理错综复杂的血缘,这位可以算是他的小堂弟。他的皇室血统比公爵稀薄一些。这些年一直跟在公爵手下,也是干将之一,最擅长的就是中立和稀泥,在公爵大人这方算是偏右的一派。这次公爵大人按照以往的惯例交给他一些权限,让他一方面和这边的人谈,另一方面去和对面沟通。
意外出现的矛盾很快解决了。
这个小堂弟是不是和对面走的有点近?这个疑问在公爵大人脑海中浮现了一秒。但是近来事情实在太多,这个并不是很要紧的问题很快被其他事情掩盖过去了。
眼看着准备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就算是一直非常谨慎的公爵大人也不禁有点飘飘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在一夜之间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公爵大人起床的时候心情不佳。昨晚的梦里,小肯特拉不肯相信他,把青霉素上交皇室,公开制作技术,并且按成本价出售。虽然是梦,公爵大人还是有点烦躁。或许是当初小肯特拉对他虚与委蛇的态度,或许是老肯特拉伯爵给他留下的阳奉阴违的印象,即使这次小肯特拉拿出底牌投诚,他心底还是隐隐有些焦虑。
努力将这些不理智的情绪压下去,公爵大人端起红茶抿了一口,醇厚的苦涩中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让他精神一振。
这时,仆人匆匆走进来,将一张纸条呈上。公爵大人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噩梦成真了。
“提案通过。”
这一声宣告在大厅响起的时候,公爵大人还有点恍惚。前些天保持中立的人,有很多今天转而支持布朗先生。布朗先生的关系网比他想象中大很多。小肯特拉的举动让他前些天的拉拢交易变成了一场诈骗。靠拢过来的人纷纷转变了态度。
老对头一如既往投来了胜利之后得意的目光,这是对提案通过的炫耀,或是设局成功的炫耀?公爵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局。小肯特拉和布朗从一开始就勾结在了一起。
快,必须要快!公爵大人断定这是死对头的阴谋,估计下一步就是扳倒塞隆。对方一定没想到,这样做对他而言不是断了一臂,反而是帮了他的忙。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派人去提醒塞隆,近来听到风声对方在谋划扳倒他们一派。他希望塞隆和死对头可以两败俱伤。公爵一面盘算着如何安抚那些商人,一面准备让敢算计他的小肯特拉、布朗付出代价。他没有选择马车,骑马飞奔回了宅邸。
“您......”仆人和往日一样想接过公爵大人的外套,刚说了一个字就对上了公爵大人的眼睛,剩下的话吓得咽了回去。
冰冷的怒火在公爵的眼中燃烧。他没脱外套,进门直奔书房,打开了保险箱。小肯特拉和布朗先生的证据都在里面。
公爵有种不祥的预感,既然小肯特拉和布朗一开始就决定要欺骗他,这些证据恐怕......但是他当初都派人证实过。
这样纠结着,公爵大人先打开证明布朗先生当年的证人做了伪证的信件。然后不能置信地来回翻了几遍,一把将信攥皱了。信上的字迹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了一张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泛黄信纸。
同样的,老肯特拉伯爵当初的汇款记录也消失了。
查!重新查!公爵大人刚把人叫到书房,还没等他说出再次查找老肯特拉和布朗罪证的命令,更坏的消息到了。布朗没有把手中塞隆先生的秘密说出来,反而交给了塞隆先生,当然他没忘记说这是公爵大人给他的。
公爵大人顾不上小肯特拉和布朗了。虽然他恨不得用这两个人的鲜血洗刷被戏弄的耻辱,但现在这他们不是重点。塞隆的势力不容小觑,同时公爵大人还必须提防死对头趁他们都得两败俱伤之际出手。
公爵大人从空有公爵头衔的贵族一点点斗争到托利党内最高的位置,稳坐几十年,手段和势力都不容小觑。最终他斗败了塞隆,也阻止了死对头坐收渔翁之利。但他漏掉了一个人,他那个喜欢和稀泥的小堂弟。
“哒哒,哒哒。”马蹄声清脆而富有节奏,一架马车缓缓走在蜿蜒的小路上。零星有几株生命力旺盛的小草,在小路中间拱出芽来。大片起伏的绿色中点缀着一些生机勃勃的野花。没人打理,野花就随便选了个地方,开花也是随自己喜欢,有的已经绽放,有的才刚长出花苞。星星点点的,倒别有意趣。风中隐隐掺杂着夏天的气息,潮湿的、温暖的、带着花草的清香,拂过鼻尖。远处成片深色的屋顶隐约可见。
“小姐,前面就是郎博恩。”年轻的女仆头一回随主人出门,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对爱玛道。
爱玛推开车窗,眯起眼睛。郎博恩,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