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微海科技会议室
投影仪前,穿着灰色西装的副总经理何青原开始点评市场部的上周业绩。整个会议室挤满了市场部的员工,加上蔡斌,一共三十六人。
蔡斌是市场部总监,今年岁,已经在浮云城打拼十年,是程海川从另一家芯片销售公司高薪挖过来的。上次一千八百多万的单,是他单枪匹马拿下来的。金额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此次合作方是一家大型芯片制造厂商,他们第一次将零碎订单向小型芯片封测公司开放。
这意味着,如果这次顺利的话,那微海科技与大厂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周环比增长,其中一个大单是蔡斌个人完成的,你们可要多向总监学习啊!”何青原说完最后一句话,转头看向程海川,对方摇了摇头,他又对着众人说道“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所有人出去后,何青原和蔡斌默契地留了下来,程海川手中的笔轻敲着桌面,忽然问道“蔡斌,现在上游什么情况?”
“订单暴增,芯片需求量巨大啊!一个跟我熟悉的厂长,天天跟我叫苦,最近经常加班,他都好几个周末没回家了。”
程海川点了点头,严肃道“我也收到了风,国内几个龙头在芯片研发上,忽然加大投入了比之前多两倍的研究资金,看来芯片的黄金期要来了。但我们做封测已经走在后面了,被人家吃完一轮,再轮到我们,就什么也不剩了。”
何青原伸手拍了拍桌,瞪着双眼“难不成我们也做制造?可是我们一没有技术,二没有资金……”
蔡斌皱了皱眉“资金的话倒是其次,技术是最难的。”他看向程海川,对方正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着什么。
沉默了几分钟,程海川站起身,下了一个结论“我想想办法,封测技术门槛低,利润微薄,国内市场成熟,很快会达到饱和。所以,我们的目光一定要更远一些,不局限在封测上,应该往上走,即使做不了上游,至少先做到中游。”
他口中的中游是半导体制造中的一大块产业,即将集成电路芯片设计公司设计好的电路图,印制在硅晶圆上。这项产业技术壁垒高,目前被国内几家龙头企业垄断了。
但这块蛋糕实在太诱人了,如果能从中分到一杯羹,那它与封测业务给公司带来的利润,将会是天壤之别。
何青原点了点头,望向程海川坚毅的侧脸,忍不住热血沸腾。自己当初愿意放弃国企安稳的工作,跟着程海川创业,绝大部分原因是认为他是一个野心与谋略兼备的人。
散会后,程海川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他点开一看,嘴角溢出了笑容,心蓦地柔软下来。
“偷偷给你发条消息,提醒你注意休息!”
“遵命,你也一样。”这句话后,程海川特意添加了一个红唇。
自从和蒋薇言谈恋爱以来,程海川将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开,不是非常必要的工作,尽量不安排在晚上六点后。基本上,他每天都准时下班,赶到银行接蒋薇言,两人要么在附近吃饭,要么买食材回家做饭。
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霸占着蒋薇言,心里也天天盼着她周末轮休,这样就可以把她接到家里,打球、看电影、打游戏、看书,享受甜蜜的热恋时光。
这天刚到下班点,程海川便驱车赶到银行接上蒋微言,来到蜻蜓小区附近的超市,打算买食材回家做西餐。
超市内,程海川一只手推着购物车,一只手牵着蒋微言。站在生鲜冰柜旁挑选牛排的蒋微言,晃了晃被紧紧牵住的一只手,笑出了声“你这么牵着我,我怎么选东西?怎么?怕我买多了?”
程海川紧抓着她晃动的手,锐利的眼神直视正前方“不,我是宣告所有权,省得前边几个人老盯着你。”
蒋微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长长的生鲜柜尽头确实有几个男人时不时地回头看,她诧异道“是不是认识的人?”
程海川径直走到蒋微言身前,用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鼻腔里都是怒气“管他认不认识呢,哪有这么盯着别人女朋友的道理。”
蒋微言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安慰,更像是调侃“喂,你至于吗?”
那几个男人像是感应到了这道铁背透露出来的冰凉的敌意,知趣地转入了厨具的货架。
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程海川在冰柜里快速挑选了不少西餐食材,随手拿起一块最贵的进口黄油,牵着蒋微言走向了收银台“我们买单吧,不然牛排要化了。”
蒋微言低头瞥了一眼购物车里包装得严丝合缝的盒装牛排,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我看呀,不是牛排要化了,是你的心要化了!”
程海川委屈地撇了撇嘴,拉着她径直走到收银台,挑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队伍等待。他的眼睛随意地瞟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果然,他发现那几个男人居然排在他们队伍的后面,只好牙痒痒地把蒋微言搂到身前,再一次用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们。
这才安生不到一分钟,程海川便要炸毛了。
因为一个白净斯文的男人主动走到了他们身边,礼貌地打起了招呼“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这位女士是不是花城支行的蒋微言?我们是总行宣传部的。”
蒋微言抬起头快速看了程海川一眼,似乎在笑他闹笑话,随后转向了这个男人“我是蒋微言,你们是宣传部的,那就是……”
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也走上前,略带兴奋地说道“对,审你们支行宣传片认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巧,今天遇上真人了。”
虽然是同事,但程海川却越听越不是滋味,挑起眉毛问道“这么说微言的最佳上镜奖,是你们给评的?”
白净男人点了点头,温和地答道“没错,我是评审之一。”
程海川顺手搂住了蒋微言的肩膀,眼里闪着精光“那谢谢了,你还挺有眼光。”
众人“……”
买完单,程海川招呼都没打,拉着蒋微言直奔停车场,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统一腹诽不就说几句话嘛,至于占有欲那么强嘛。
回到蜻蜓小区后,程海川心里还是不乐意,沉着脸不说话,仿佛等着蒋微言开口哄他。
蒋微言看到他吃醋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她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胳膊“好了,不至于啦,不就是同事之间说几句话嘛。”
程海川斜睨了她一眼,赌气道“怎么就不至于?还说什么这么遇上真人了,听着就不舒服。”
“人家是社交礼仪,好不好?”
“那我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总之他们的眼神就是不对!”程海川不满地嘟囔道。
蒋微言转身走到桌旁,整理超市买回来的食材,强忍住笑意“你还能拦得住别人的眼神啊,那我在银行碰到这样的客户,你管得到吗?”
听到这句话,程海川上前一把拉过蒋微言,心惊肉跳地喊道“什么?银行也有这种客户?是谁!”
“我就打个比方,你急什么?”
程海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脱口而出“微言,你辞职吧,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蒋微言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直视他坚定地说道“海川,这是我自己争取到的,我不想轻易放弃。”
“微言,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只是气不过,你是我的,知道吗?”程海川略带委屈地把她拥入怀中,呼吸着她身上独有的气味。就像一只狼狗一旦占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地,便永远不肯撒手。
几秒种后,“狼狗”却忽然灵光一现这个世界上,能抱她的可只有我。
想到这,程海川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他轻柔地把蒋微言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开,在光洁的额上吻了一口,满足地笑道“我去做饭,你先休息下。”
他变幻无常的情绪,令蒋微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跟着程海川走进厨房,看到他从恒温酒柜的上层取出了一瓶红酒,“怎么,晚上还喝酒?”
程海川拿着开瓶器的小刀,小心地切开了封瓶口的胶帽,再用螺丝钻的尖端插入了软木塞的中心,再顺时针旋转,尖锐的钻头钻入软木塞二分之一位置后,程海川将活动关节扣住瓶口,缓缓地拔出了木塞。
浓郁的酒香瞬间溢满了厨房,他把酒瓶标签伸到蒋微言的眼前,征求她的同意“这款大衣修斯特等园的红酒非常适合我们的晚餐,尝一点,行吗?”
望着他闪着光的眼睛,蒋微言实在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便点了点头“我只喝一小杯,你也少喝点。”
程海川笑着答应“好,听你的。”
他取出醒酒器,只倒了半瓶红酒,连带两支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一起,摆在了餐桌上。
蒋微言见他站在餐桌旁,手撑着下巴发呆,便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可惜,早知道买一个烛台。”程海川盯着蓝白相间的方格桌布,摇了摇头。
“没关系,这样也不错。”蒋微言的手在桌布上滑动着,顺手将卷曲的一角拉直。
“好吧,那下次好了。”程海川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厨房。
蒋微言走到bl音响旁,从柜子里取出两只白色手套一一戴在手上。绒布的包裹下的指尖,来回抚摸泛着光泽的音箱边缘。直到手指停留在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遥控器上,她轻轻地摁下了开关。
轻柔的钢琴曲从一整套组合音响内缓缓流出,充盈了整座屋子。
她站在原地闭着眼睛,让耳朵充分享受这无与伦比的乐声,直到感觉身后有人抱住了自己,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程海川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里,搂着她的腰腹,挟着她轻柔地左右摇晃。她静静地靠在对方宽阔温暖的怀里,感受柔和浪漫的夜晚时光。
半小时后,他们坐在餐桌前。
程海川淡淡一笑,问道“微言,你听过一句话吗?美酒佳肴,宛若婚姻。”
蒋微言直视着他,摇了摇头。
婚姻二字,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偏偏它成了当代年轻人身上背负最沉重的二字,它意味着家庭,意味着责任,意味着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程海川忽然意识到,说这个词言之尚早,这么心急也许会吓退对方。
他笑了笑,举起手边的水晶杯,深情地凝视对方“微言,我们来日方长。”
他仰起脖子,将琥珀色的酒一饮而尽,犹如天鹅绒般典雅丰美的液体,随着音乐在他的齿间流转。
蒋微言跟着他的动作,饮了一小口,浓郁的黑樱桃味和酒精融为一体,几乎要把她灌醉。
整个客厅只开着两盏壁灯,露台的窗帘完全敞开,月光穿过玻璃门照射在客厅的地板上。餐厅的方向,时不时地传来低语声和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音乐倏然停了下来,客厅出奇地安静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谁也没有去重新打开音乐。
程海川低头切着盘子里的最后一小块牛排,问道“微言,下周末休息吗?”
“周六上,周日休。”蒋微言想了一会,答道。
“你们柜台不是有三个人吗?怎么这个排班法?”程海川挤了挤眉毛。
“是三个人,但是梅姐,就是三号柜台,准备升为我们的柜台主管了,所以最近经常去培训,剩下我和子逸轮着来咯。”
“那你们没有替岗嘛?”程海川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顺手给对面的杯里又加了一点。
“有的,下月初应该会从大堂柜台调一个人过来。怎么了?”
“就是想跟你好好过个周末。”程海川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等三号柜台上岗了,我们就可以安排连休。”蒋微言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
“好,周末的时间都得给我。”程海川目光灼灼,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休假的时间都给我。”
“喂,你要不要这么霸道啊,我还跟晓彩约好,下周去逛街呢。”蒋微言大笑起来,脸上飘着两朵红晕。
“你们去哪?带上我。”程海川放下手中的叉子,十分认真地说道。
“小姐妹逛街,带上你做什么?提包吗?哈哈哈哈。”
程海川无视对方的讥笑,继续说道“我乐意。”
昏暗的壁灯犹如烛光,忽然摇曳起来。两人静静坐在桌前,凝视着对方。
许久,程海川的右手越过餐桌,食指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轻声说道“微言,你醉了。”
“都是你,说好的一小杯。结果,变成了一大杯。”蒋微言睫毛扑闪,嘟囔道。
程海川的手指,依旧在她光滑的脸上来回触摸,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双唇“微言,留下来,好不好?”
“明天还要上班呢。海川,我得回去了。”蒋微言试图站起身,却发觉自己头晕目眩,血液沸腾得要爆炸了。
程海川轻柔地抱住了她的身体,将滚烫的唇贴在她的耳边,喃喃道“微言,你真好看……”
对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使她歪着脸躲避起来“海川,几点了?”
“还早,八点多。”程海川根本没心思去看时钟,随意地编造一个时间。
“送我回家,我……我要洗澡睡觉了。”蒋微言在他的怀里软弱无力地挣扎起来。
程海川轻而易举地将她困在自己怀里,亲吻她的脸和脖子,一边喃喃道“不可以留下来吗?微言?嗯?留下来好不好?”
“不行,海川,送我回去。我真的又困又累……又晕。送我回去……”蒋微言剧烈地喘息着,整个胸腔仿佛要燃烧起来。
酒醉的蒋微言,令程海川六神无主,或者说六神只守一主,这一主便是尽力地留下她。
他的双手捧着蒋微言的脸,双唇游走在她的脸庞,席卷着齿间所有的香味,直到对方氧气耗尽,他才松开她,眼神透露着疯狂的迷恋。
“海川,我喘不过气了,好难受……”蒋微言皱着眉头,双手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
程海川搂着她的腰,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吻,叹了一口气“微言,我送你回去。”
这是我欠你的。
蒋微言用力地睁开双眼,笑了笑“海川,你真好……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微言……”程海川抚着她的长发,满眼的迷恋和渴求,“别让我等太久……”
只有程海川自己知道,他喝下的两大杯红酒根本不及平日里的十分之一,他是清醒的,无比清醒,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宁愿自己醉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理智尚存,如此痛苦地克制自己。
见到蒋微言如此信任自己的样子,他再一次压抑住内心涌动的疯狂,放她离开。
只是下一次怎么办,他真的不敢保证能够控制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