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忏悔(1 / 1)

次日上午。

警署的日历已经翻到了10月31日,距离里希子爵收到照片已经过去了十天。

理论上说,凶手会在两天以后——也即是11月2日出现。

一整个早晨,泡勒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他旁边的阿维纳什正玩着一枚银币。银币在阿维纳什的指缝间来回翻转,流畅得像是活物,泡勒则坐立不安地看着时间。

“ahga那边的复盘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啊。”泡勒低声道。

“急什么,”阿维纳什看了眼钟,上面的时间正指向10:22,“这才开始二十分钟,再等半小时吧。”

“您也是水银针,为什么她们不让您旁听呢,这真是不合理……”泡勒嘟囔着,“她们倒是邀请了司雷,偏偏今天司雷又请假……这些女人啊,关键时刻你永远指望不上。”

“安静一些,警督。”阿维纳什低声道,“会议邀请司雷,是因为她身上有ahga和联合政府的双重任命,理论上我们的会议和ahga的会议都不能绕开她。你就在这儿安心等着,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消息,她们会通知你的。”

泡勒点点头,起身去拿自己的茶杯,刚喝下一口,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泡勒上前接起听筒,才“喂——”了一句,整个人的脸色就僵了下来。

阿维纳什立刻望向他。

泡勒转过头来,“里希……自杀了!”

……

当阿维纳什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千叶已经等在了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你怎么没和维克多利娅她们在一块儿?”阿维纳什放慢脚步走到千叶面前,“我记得今早的与会人员名单里也有你。”

千叶的右手拇指正飞速敲击着手机屏幕,不知在和谁通讯,她没有抬眸,“谁说每个会我都要参加的。”

几个一直蹲守在手术室外的阿维纳什部下这时跑了过来。

提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几人都还心有余悸——在收到死亡威胁以后,里希一直随身携带着一支烤蓝式格洛克22型手枪用于防身,考虑到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里希子爵心理上的安全感,他们没有干预。

这一点他们昨晚已经告知过ahga的人,包括千叶。

结果,就在今天午饭之前,里希在水银针维克的陪伴之下去了趟洗手间,在那之后不久,所有人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他伤势怎么样?”阿维纳什问。

“还在手术中,”维克答道,“不过幸好,他没有饮弹或是朝太阳穴射击,而是朝心口开了一抢,医生说了没有射中心脏,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挺了不起的其实,”一旁千叶忽然接了一句,“拿着手枪自杀还能没有性命危险,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我都想象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站在千叶身旁的ahga水银针一下笑出了声,又随即意识到这个场合这么笑不合适,她咳了几声,扭头向别处看风景。

阿维纳什面无表情,“楼下那些记者呢,是怎么回事?”

“里希被抬过来的路上说他想在临死前最后见神父一面,他要为自己的自杀行为向天主忏悔,里希的仆人就去请人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半路就冒出这么多记者来……”

“神父已经来了?”

“来了,在院长办公室那边休息,是谭伊区去年新任的主教,和里希子爵是好朋友。”

阿维纳什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被拦在医院门外的记者们。

“喊泡勒来,让他去把底下这些人都赶走。”

……

下午两点,里希从麻醉中醒来,他面色惨白,憔悴至极,一直竭力想要开口说话,甚至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论谁在一旁劝阻都无济于事。直到主教穿着无菌服走进病房,他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了一些,并泪眼婆娑地握住了老友的手。

傍晚,主教已经断断续续聆听了里希气若游丝的告解,他长篇累牍地忏悔了自己的自杀行为,而后忏悔了过往的冬日游猎、过于旺盛的、对他人的憎恨、以及死到临头的胆怯。

在主教的陪伴下,里希终于能闭眼安眠。不过令主教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走出里希的病房,他被告知今晚最好就先睡在医院——可能半个谭伊的记者此刻就聚集在医院外头。

主教面容沉静地拒绝了警方的建议。当他步履稳健地出现在医院的门口,人群疯狂地朝着他涌来,数不清的收音筒和话筒怼到他的嘴边,时起彼伏的闪光灯把这一角的夜照得像白昼。

警方努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记者们则在警察们组成的人墙外争前恐后地向主角询问里希目前的情况,包括这一下午里希究竟同主教说了什么。

“今天下午,里希子爵完成了他的告解,我以上帝,圣子,圣灵之名赦免了他的罪过。”主教目视着人群,“这就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听到“告解”二字,所有人都立刻明白想从主教这里打听子爵的消息已不可能,但大家仍不死心,“您能否再透露一些呢,子爵是不是真的持枪自——”

“您期待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主教的声音非常平静,他以温和的目光望向提问的记者,“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今日的宵禁时间,你们不应当再在这里围堵什么,这也会影响到在这里工作的医生和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

“那能否谈谈您此刻的心情呢主教大人——”

“是的,随便什么!请和我们说上两句吧!”

在短暂的沉默间,一切镜头已经重新聚焦于主教的脸。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知道里希子爵正在经受一场严酷的考验,”主教轻声道,“‘人们,甚至恶人,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他们幼稚得多、天真得多。其实我们自己也一样’,这是白银时代一位伟大文学家的话,我想,它永不过时。

“我永远惊异于造物主赐予人心的磨难和痛苦,同样的,我也惊异于子爵直面内心的勇敢。今天,子爵已经在天主的光照下省察了自己的良心,他已与天主重新和好。

“我将为他祈祷,主与他同在。”

主教凝视着镜头,他的目光毫无闪避,带着父亲式的仁慈和威严。借由这镜头,无数人也将凝视主教的眼睛——怀着虔诚,怀着讥诮,或是无休止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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