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你在哪儿呢?”望着窗外,建鸿羽心中对妻子的呼唤,不觉与两天前刚进家门时对妻子的呼唤,合而为一。
“夫君,你回来啊!”孔露华像一只蝴蝶一样从屋内飞到屋门,“定了吗?咱们什么时候搬到京城去?”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事。”建鸿羽有点茫然,“如果你想去京城玩的话,随时可以去啊?就是我没法陪你,你是知道的,藩王非诏不得离藩。”
这只蝴蝶立刻收拢了翅膀,转背过身去,阴郁的问“这么说,你没有听我的话,坚决请辞一字王的封号?”
看到妻子沉下脸来,建鸿羽立刻感到手足无措。说来好笑,这个杀人无算的枭雄,最害怕的事竟是妻子生气,这会让他所有的好心情瞬间都烟消云散。
“我现在是一字王,你就是王妃,儿子也成为世子,所有人都会羡慕的。这不好吗?”建鸿羽搬过妻子的肩头,有些笨拙的尝试哄她开心,
“你放心,成了一字王,我也不会纳妾的,永远守着你一个人。”
孔露华并没有任何笑意,但她回过身来,幽幽的说,“如果你封的是幽州王,我会很开心。如果你听我的,坚辞不受一字王,并向义帝请求自释兵权,那义帝仍然会封你作一字王。只不过那将是留王,没有封地,我们一家人就会搬到京城去过稳定无虑的生活,那样我会更开心。”
“你就这么喜欢京城的繁华?幽州虽然偏远一些,但物产丰富,也很好啊。不愿意和我继续留在襄平了?”建鸿羽夹着小心的询问。他觉得天下最难懂的就是女人的心思,他可以料敌在先、决胜千里,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孔露华有时会突然生气。
孔露华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与义帝奏对时,我也紧张。说封王之事的时间又短,我还没反应过来,话头就过去了。不是有意不听你的话,真的!”建鸿羽急得直眨眼睛。
“你不是没反应过来,你是舍不得。”
建鸿羽一阵语塞,转而又说,“想住到京城去,那还不容易?按照我信中给你提到的预言,就是那个神秘红衣女人的预言,在成为一字王后,我还会君临天下,到时想住哪住哪。去京城,还不就是娘娘你一道懿旨的事?”
“就会给我盖空中楼阁,”孔露华用手指戳了一下建鸿羽的额头,算是缓解了气氛。
“你不相信吗?我是胜利当天遇到的那个神秘女人。当我燃烧着强烈,想要继续追问详情时,她却跳到空中消失了。在我仍不敢置信之际,各种消息接踵而来,最后义帝果真晋封我为一字王,正如她所预言的。”建鸿羽想加重自己话的可信度,“陆邦籍说这种事正史中也有记载,连祖龙和前朝中兴之主都相信。’君临天下鹄南翔’,那个女人也确实这样预言过。所以你就放心吧,我许诺给你的绝不会是空中楼阁。”
“我不是因为去不去京城生气,也不是因为你听没听我的话生气,我是在担心我们和孩子的未来。”孔露华叹了一口气。
“你都要担心未来,那天下绝大多数人还是死了算了。”
“我不是矫情。前朝大儒巨著中所述的’功高震主者危,名满天下者不赏’,你是知道的?列国纷争时代,杀神的下场,你是知道的?赏无可赏,唯有赏死,你是知道的?”
“你担心的就是这个?难道你认为我不能取彼而代之?”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因为我太了解你的天性,也听过那个红衣女人的传说。”
“你害怕我战胜不了雄飞?”建鸿羽认真的问。
“我不害怕。但我害怕你没有统治这个时代的能力。”孔露华同样认真的回答。
“那雄飞呢?”
“他有。”
“你对你的夫君这么没信心吗?”建鸿羽带着几分嫉妒。
“不,我的夫君。我从心底认为你是一个伟大的人,就志向高远、雄才大略而言,比义帝雄飞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我比他差在哪?政治才能吗?有你的辅佐,我们还比不过他吗?”
“政治才能无非是识别敌人、增加朋友而已。我有时觉得在增加朋友的能力方面,你甚至比义帝还厉害。”
“那你觉得我在识别敌人方面,不如雄飞啰?”“这点确实如此。比如,在成为一字王的现在,你心中仍然没有认真严肃的把雄飞视为不两立的敌人。”
“不两立?是不是过于危言耸听了?”
“所以说……哎,”孔露华一声轻叹,“但自从你接受一字王封号的那一刻起,雄飞就毫不犹豫的将你视为必须消灭的敌人了。不信,你等着看事态的发展吧。”
“我不是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吗?这也不行?”
“军事才能的核心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一点上,我的夫君天下无人能及。即便是杀神再世,也不行。政治才能方面,我俩合力,也可胜过雄飞。”
“那又是什么,让你如此忧心忡忡?我们差在哪里?决策能力?民政能力?还是实力?”
“实力是会不断转换的,我并不担心。民政能力只关系到民生,决策能力只关系到国计,且不说这些是可以由臣属弥补的外围能力。就算国计民生烂到一塌糊涂,只要政治和军事不出问题,也动摇不了帝王的统治。这样的例子,历史上比比皆是。”
“那我就真不明白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与义帝雄飞相比,你缺乏一颗坚硬而冰冷的心。我缺乏轻松遗忘的本事。”孔露华指指建鸿羽,“你杀伐决断的源泉来自你想保护的家人、朋友和群族,这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根本。却也是你人生路上的负担你深爱着的一切,使你在保卫他们时拥有无比的力量,也使你在觊觎非分时丧失冒险的勇气;你不是不敢冒险,只是太精于计算,权衡得失的习惯,使你不敢赌上一切;你想达成伟大的目标,但又希望只采用正当的手段,因为你害怕点燃自己下属的熊熊野心;你一方面不屑玩弄机诈,另一方面却又不甘于现状;太多人情的乳臭,使你不敢选择违背人伦的捷径,你短暂的人生终将输给漫长的旅途。”她又指指自己,“而我的心思和感情太过于细腻,从小受到的教育又太过于正统,背负不动太多的负罪感,难以轻松的生活,不具备坚韧的生命力。”她拍了拍呆呆的建鸿羽的面颊,接着说,“义帝则不同,他就像自私的蜘蛛,为了生存可以吃掉自己的母亲;同时他又像自私的蚂蚁,为了吃到蚜虫的蜜露,不惧与凶猛的黄蜂殊死搏斗。最难得的是,他这一切,纯属天性使然,无需违拗,安之若素。”
建鸿羽多少有些沮丧,“你的夫君,没有这个优点,你会不会对他失望?”
孔露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傻瓜,从来就没有什么优点或缺点,有的只是特点。一种特点可能在这个条件下,较为有利。但条件一变,又会非常有害。”接着,她俏皮的嘟起嘴,“你要是有雄飞这个特点,我才不会和你在一起呢。”
看到孔露华这副神态,建鸿羽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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