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终于想起来。
他今天是要来帮妹妹抓变态的。若不是半路杀出个陈咬金,他早就回去跟妹妹说,没有什么跟踪狂,没有什么死变态,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偏偏,冷锋就自己跑到了他面前。
陈最,用自己认为最清晰的语气,重复问这句话“最近是你在跟踪我妹妹?”
冷锋明显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自诩自己是正人君子,翩翩少年,怎么可能干这种上不得台面,拿不出手的勾当呢?但是,当陈最一字一句的陈述着,最近的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总有个短头发,穿白衬衣,黑裤子,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来这条路上,你有没有见过?
冷锋顿了顿。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女生。
当他想到自己一没问陈最的姓名,二没问他住在哪里时,他发觉不对劲了,自己这样,明显是还不了他钱了。那岂不是真的被当成乞丐,或者恶霸了?可他冷锋不是这样的人啊。不管别人会不会这么想,冷锋不想给别人这么想的机会。
所以,这钱,一定要还回去。至于怎么还回去,一开始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后来,他就在这附近一片社区闲晃,甚至跟一众残疾人熟络到能称兄道弟了,还是没有碰到过陈最,是直到最近一个多星期,他才突发奇想,在同一个时点来碰碰运气。没碰到想见的人,倒是天天都碰到一个女孩子,整晚都背诵着同一首诗。这该死的诗,此刻又涌上冷锋的脑海。
“那个又黑又瘦又矮的女生,居然是你妹啊!”冷锋道。
“你……”陈最有点生气,虽然陈粒确实是又黑又瘦又矮,但是,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妹妹,陈最还是忍不住生气。
冷锋完全没理解陈最的生气,他只当陈最还把他当变态,当跟踪狂。便疯狂输出道“我……我……我,我保证啊,我真的没有故意跟踪你妹妹的,我根本都没怎么注意过她,我每天来这里,都是为了碰到你,为了还你的钱。”
陈最斜眼看他,冷锋嘴不停调地道“再说了,我就算想跟踪,我也不会挑你妹,也不会挑这么个不是眼瞎,就是腿瘸的残疾人道啊!”
这么说来,确实有几分道理,陈最觉得非常可信,但是,他依然听不得任何人诋毁他妹妹,径直略过其他言语不理,直勾勾拎出一句话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妹怎么了?”
冷锋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好说歹说,对方居然这个回应,瞪直了眼看着陈最,简直不敢相信道“我……”
“我妹招你惹你了?要不是你天天在附近鬼鬼祟祟,我妹能吓得不敢出门?还好意思说……”
“我……”冷锋再次语塞,这是护妹狂魔吗?
“对,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暗处偷偷摸摸,但是,这怨谁,你要是早点出现,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所以,还怨我了?”
“不怨你,那也不能怨我啊!”
“你……”
陈最不想跟他吵下去,已经十点二十分了,今天的蒸发器没法送去修了,明天又得少好几个人的生意,本来店里的生意就不怎么好,现在因为自己在这里耽搁,更是雪上加霜。他把手插进裤兜里,低头往前走去。
冷锋挥手扯了他一把,示意他钱还没拿。
陈最停住脚,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邹巴巴的名片,递给了冷锋,似乎很疲倦地道“你若真的想还我,就去我店里消费,咱俩都不亏。”
冷锋接过名片,老陈美发店,总监陈最。看地址,原来就在自己每天都经过的那条街,但是,明明每天都经过,为什么从来没有碰到过,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原来你叫陈最,这名真好听。让我都沉醉了!哈哈哈哈哈哈”冷锋径直一个人哈哈大笑,但是,陈最半点没理他,依然快步往前走。
冷锋收起尴尬的笑声,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陈最,我叫冷锋。冷酷的冷,锋利的锋,冷锋,你记住了吗?我明天一定去你店里。”
直到陈最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冷锋都还在往他那头看。
陈最,陈最,原来他叫这么个名字,不知道谁给他起的,还真的怪好听的。他还记得自己改名字之前,也姓陈,叫陈情。陈情令大火的时候,他跟别人说,他以前也叫陈情,大家都骂他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也对,那还是很早很早以前的名字了。他从第三个领养家庭后,就再也不愿换名字了,别人怎么叫他,他都不应,除非叫他冷锋。是的,冷若冰封,他是想像这个名字一般,坚不可摧。
现在的他,应该是坚不可摧了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牵挂,连x生活也没有,除了左手就是右手。拥有的越少,失去的越少,就越不怕失去,就越坚不可摧。他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才无牵无挂,自由自在,无所畏惧。
但是,在以前,他真的是怕死了。
去到第一个收养他的家庭时,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走路也总是垫着脚,原主人家的孩子欺负他,佣人也不待见他,就连狗看到他都一直叫个不停,咬着他的裤腿不放,似乎他是一坨大便,总让它有冲上来的冲动。他那几个月几乎快吓坏了,一边想要自己偷偷跑掉,一边又害怕被人找到。他每天都活在恐慌之中,直到有一天,他用一把小刀,直直刺进了咬住他不放的狗眼里,他终于在整屋人惊讶又惶恐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他肯定很快就能离开了。
后来,他又先后被领养到了几个家庭。第二个家庭也不好,虽然被领回去,但他们整天不给他吃饱,还让他做整屋子的活,做的不好要打要骂。不过,他在那个家里,学会了几乎所有的家务,现在他能操持自己的一日三餐,能把屋子收拾的人模人样,都是那时候的一年学会的。虽然不是很幸福的家,但是,他在那一年里并不怎么恐慌,也许是因为他逐渐长大了,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能通过干活挣到钱了。
到第三个家庭的时候,他七岁,已经换到第三个名字了,这次他姓冷,叫冷锋。领养他的是一个对老夫妻,说是他的父母有点过分,因为看年纪足够当他的爷爷奶奶了。但是,这对老夫妻对他很好,仿佛老来得子一般,不仅每天锋儿、锋儿的叫他,还教他画画,吹笛子,给他报了很高级的学校,是那种上课还得说外国话的那种。以前他也上过学,但是,都不是说外国话,虽然也不是什么普通话,但是他还是能听得懂的。现在的老师讲话,他听不懂,他不仅听不懂,他还看不懂,不知道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写的是什么东西。
他学的很没劲,整天都到处跑,就是不愿上学。后来,他跟老夫妻说了原因,老夫妻没有说他,反而呵呵笑,带着他去到国外旅游,旅游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他莫名其妙的就能听懂这些外国话,甚至还能说上不少外国话。回国后,他突然就喜欢上了外语,不仅外语成绩突飞猛进,其他学科也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坐着火箭般往上冲。把老夫妻乐坏了。抱着他就又亲又啃的,别提多开心了。
那段岁月可真是美好啊,要是老夫妻没有出车祸,没有去世,也许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个漆黑的小巷子底下茫然发呆,而是在某个高级餐厅漆黑的包厢里对酒当歌吧。冷锋斩断了自己越飘越远的回忆,掉转头消失在黑夜里。
陈最回到老陈美发店的时候,刚好十点半。
去年这个时候,店里还是很多客人的,一楼肯定还有几个做头发的妹子,二楼也还有洗头,按背的汉子,常常都要忙到夜里-点才能把当天的客人做完。然后,第二天早上十点再开门迎客。
但是现在,店里已经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店铺的灯也关了一半,旋转牌也停了,白天用过的东西,都齐齐整整的摆放在原处。只有陈叔叔还在弓着背,扫着地面上的头发。
陈最走进美发店,喊了一声,陈叔叔,便让他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陈叔叔,没有抬起头,还在低头扫地,他边扫边说,今天混子他们一伙又来了,让你赶紧签了合同,领了拆迁款赶紧走。
陈最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接过扫帚,帮着扫起地来。
来了就好,往常来一次,总是能管十天半个月的。今天来了一趟,那应该下个月头才会再来了,能撑多久算多久吧。反正自己一天不签协议,他们就一天不能赶自己走。自己一天不走,老陈美发店就一天不会关门。不过,附近的街坊们,似乎都不想再抗争下去了,不少店都关了,这条街来来往往的人也比往常少很多了。就算自己不走,这个店也不知道还能开多久。
尽人事,听天命吧!该来的,总会来,这就是命。
第二天,陈最晚了一点才到店里。刚进店,就见妹妹对自己使眼色,他用嘴型对妹妹问道“他又来了?”
陈粒轻轻点头,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一个清脆少年的声音。
“陈老板怎么还不来,你们就这么对待一个v的嘛!我这都等半小时了。”
陈粒对了楼上翻了个白眼,陈最拍拍她的肩,对着赵哥、强哥,陈叔叔点点头,走上楼去。
楼上等着的,既不是什么邪神恶煞,更不是天天闹事的混子哥,甚至他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陈最就是不怎么想见到他。他永远都不想见到这个叫--曾俊的男人。
曾俊躺在洗头床上,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有人想给他洗头,但他没肯,就这么湿哒哒的等着自己过来。现在虽然是月,但是温度并不算高,这样湿着头发,还是很容易感冒的。
陈最赶紧开了热水器,按住曾俊的头,给他淋上温暖的水。
曾俊放下手机,仰头看着陈最,但是他只能看到陈最小半截下巴,他试图再抬高一点,看到他的脸,陈最一把按住他,把他按了回去。
等头皮充分润湿了,陈最开始给他做头部放松,轻柔的在他头发之间按捏。
“你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好了。大学那会,怎么没想过让你给洗洗头?”曾俊闭着烟说道。
“上学那会,你哪里正眼看过我?你想让我洗,我还不敢呢!”陈最道。
“有吗?哪有?我大学那会有那么可怕吗?“曾俊欲起身,陈最又按住他,”别动,小心精油流进眼里,把你眼弄瞎了。”
“没事,瞎了不就有资格来你店里打工了吗?”
“你倒很会打算盘。“陈最收了手上的动作,道“今天的头皮放松结束了,我刚看你肌肉僵硬,你赶不赶时间,要不要再多待会,做个全身推拿?”
曾俊如醉春风里,陈最平日最厌烦自己,恨不得一到点,就赶自己走,今天居然嘴里,心里都想让我留下来。莫非是……
曾俊来不及细想,略微害羞地点点头。
“嗯,那我脱衣服了哦!“曾俊双手高举,刚把衣服脱到半截,忽然听到陈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赵,给一号客人安排一个全身推拿!”
曾俊猛地把衣服扯下来,喊道“你不给我做?”
陈最笑笑道“我只知道洗洗头发,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怕跟你待的太久,怒从心生,不小心把你弄死。”
“那我也想要你给我按……”曾俊嘟嚷着。
“放心,我待会让老赵给你安排一个技术最好的。保准你按完,浑身舒服。舒服的话,记得继续办v年卡哦!”
“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陈最转身站了起来,此时,楼下传来了陈粒的声音“陈老板,楼下有人点你。”
陈最笑容满面的回道“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