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霞阁里,众人跪在地上,屏着气,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自打那去瞧赏赐的婆子回话后,徐侧妃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又将沈选侍骂了一阵,连王爷都顺带了。
大伙都恨不得割掉耳朵,不敢去听那大逆不道的话。
贺安荣悄悄抻了抻腿,心里头发苦。
当初王爷出宫建府时,他就该告老还乡的,不该跟着徐侧妃的。
如今的徐侧妃有了名分和子嗣,越发得意了,也就不将他这老仆放在眼里,动辄不顺心就拿他们出气。
主子留不住王爷,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若是有法子,还会在这当阉人?
门帘掀起,守院门的婆子进来了,被这屋子的情形吓了一跳,不明就里也跟着跪下。
发泄一通后,徐侧妃的体力和心气都熄了不少,恹恹的问话“何事?”
婆子伏着身子,小心回她“侧妃娘娘,兰香阁的周选侍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兰香阁的周选侍?
徐侧妃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实在是这个周氏太不起眼了,她提防情敌的心思都放在了王妃和沈妙那里,岂会留意一个普通的人。
她找我做什么?这不年不节的,又素无往来,徐侧妃弄不清她的来意。
她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贺公公留下。你叫她进来吧。”
婆子得了吩咐,便去接人。
徐侧妃捻了颗葡萄,同贺安荣商量,“你说,她是来干什么的?”
贺安荣认真的思索了会,斟酌道“王爷这番宠爱沈选侍,根本不给另一位选侍活路,她怕是走投无路了,想求侧妃庇佑,在王爷那争个一两分宠爱。”
“我庇佑她?”徐侧妃瞪大了双眼,冷冷一笑,“做梦!”
贺安荣见她脾气又上来了,不敢再说话,笼着手乖乖站在后头。
门帘晃动,周氏进了屋子。
一进屋,她就被这满室的富贵震住了。
她进了王府三个月,身份低微,也没去过几个地,除了自个的小阁子、小花园和大厨房,就只有去给王妃请安的正院花厅了。
那些屋子要不古朴简单,要不粗陋,何曾见过这般华丽精致的屋子。
多宝阁上摆放着各式的玉器、瓷器、珊瑚树,五光十色的琉璃灯。
鎏金的香炉摆在墙角,里头燃的香又甜又暖。
地上铺的是织染的羊毛毯,一脚下去像是踩在棉花上,软和厚实。
而徐侧妃则是懒散的坐在高处,面前摆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
葡萄从千里之外送来,一路风尘仆仆,损坏的十之七八,但送到贵人面前这份却是完好无损的。
想到自己的青菜馒头,她袖中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周选侍暗暗发誓,她也一定要上这样的好日子。
她的惊讶和艳羡毫不遮掩,全都被徐侧妃看在眼中。
这样的表现无疑取悦了徐侧妃,心情大好,“周选侍,今儿怎么到我这来了?”
又指了个椅子让她坐。
周选侍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奴婢进府后承蒙侧妃娘娘照顾,心中十分感激,奈何奴婢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日日吃素,向佛祖祈祷保佑娘娘身体安康,心情顺畅。”
“噗——”徐侧妃挑了挑眉,晒笑“是吗?”
随后话锋一转,甚是犀利“我可不记得我照顾过谁,是你脑子发昏记错了还是眼睛花了认错人了?”
周选侍面上一红,一下被这话炸得愣在了原地。
她那话原就是托辞,不过是想给两人的来往架个桥梁,不至于太生硬,却没想到徐侧妃是如此的目中无人,将她的脸面丢在地上踩踏。
这还没完,徐侧妃接着又道“本妃身体有太医护理,自然安康无忧,何须你多管闲事?”
她站起来将周氏好生打量了一番,越发不满了。
这王府中她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比自己年轻貌美的,譬如沈妙,一种是装腔作势故意拿架子的,譬如王妃。眼下这位周选侍身子绷得直直的,双手交叠在膝上,脖子挺得直直的,像极了王妃的那副世家贵女做派。
她厌恶极了。
“天天吃素拜佛?我看是你只能吃素吧,没王爷宠爱,又没银子疏通,也就只能吃点菜叶子罢了。莫要再拿我做筏子了,讨厌的紧。”
徐侧妃的话十足的刻薄无情,但说的却是事实。
周选侍强忍眼泪,敢怒不敢言。
徐侧妃翻了个白眼,“你别做出这副样子,知道东施效颦这词不?我看着碍眼。”
周选侍何曾遭过这样的羞辱,想要立即辩解回去,碍于身份却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吱一声。
莫欺少年穷!
莫欺少年穷!
莫欺少年穷!
她早晚有一日要将今日的羞辱悉数还回去。
“侧妃娘娘教导的是,奴婢必将铭记于心。”她转身从漆盘里取出一只虎头帽,“那日奴婢见大姑娘头发疏浅,又觉得时日渐长,天气越发寒冷,便缝了一顶虎头帽赠与大姑娘保暖。还请侧妃娘娘收下奴婢的心意。”
徐侧妃摸了摸那虎头帽,外面是红艳艳的蜀锦,里头缝了鹿皮绒,暖呼呼的,又吸汗,倒是适合小孩子。
“你有心了,赏。”
收下了却不代表她会用,谁知道这东西干不干净,只是这个帽子提醒了她这为娘的疏漏。
“奴婢不敢要娘娘赏赐,只盼日后娘娘多多提点奴婢。”
有了贺安荣先前的暗示,再听这话时徐侧妃一下子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
被沈妙刺激得坐不住了,冷板凳再也坐不稳了,想要她照拂照拂,拨一点王爷的宠爱给她。
王爷的宠爱肯定是不能分出去的,可是这后院的女人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她也不能一个一个的去盯,那总得有人去帮她做事吧。
可就这么容易答应,倒是显得她这个人太好说话,没了威信。
于是她没应下也没否决,只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是。”
“小主,侧妃娘娘也太过分了,简直是没把您当人看。”
周选侍的丫鬟扶着她,愤愤不平的数落徐侧妃的罪行。
“她也就只能欺负您了,若是有本事去王妃面前说,去沈选侍那里说,真是个黑心的。”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周选侍狠狠的掐了这丫鬟胳膊。
“你别说了,这话要是叫徐侧妃听见,我也保不住你。”
“我不需要她把我当人看。”
因为我也不把她当人看,她不过是我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我要踩着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前院书房。
“都送到了?”
李得福笑得甚是谄媚,“王爷放心,奴才亲眼盯着呢,一个没落一个没坏。”
知晓晋王真正是想听的是沈选侍的反应,便放大了说“奴才送过去后,沈主子可真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那些都是给她的赏赐,直说不敢收不敢收。”
赵霖想起小姑娘胆怯的模样,笑道“这就吓到了,还以为是个胆大的。”
譬如醉酒的时候,那些胆大又放肆得花样连他都惊住了。
不过,他不讨厌。
“沈主子可喜欢王爷送的东西了,嘴上说着不敢要,可确确实实被那些物件稀罕到了,想摸又怕摸坏了,瞧着十分可爱。直到奴才把您写的单子递过去,她才信了,当下感动得泪眼花花,说下过来谢您赏赐。”
“那人呢?”
他还真想见沈妙了,想看那小姑娘欢喜坏了的模样。
泪眼花花的样子,不知道和床上泪朦朦时是不是一个样?
李得福忙拍了大腿,为难道“哎呀,我的爷,您在前院,沈主子在后院呢,这哪行呢?”
“这倒是,不能坏了规矩。”赵霖默然,“你去传下话,今晚本王去天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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