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全身都疼,像是用砂纸在身上狠狠地摩擦过,沈妙心想。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茅草屋顶。
这是哪里?
“夫人,您醒了?”
一个着素衫的妇人端着药碗进了屋,看向挣扎着起身的沈妙,欣喜不已。
“我…我这是……在哪?”
沈妙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迟滞,说起话来十分费力。
那素衫妇人瞧着十分和善,笑着回了她的话“这里是大榕村。我在河边洗衣服,捡到了夫人和您的夫君。”
相公?
沈妙这才发现晋王不在自己身边,着急道“这位阿姐,我夫君在哪?”
素衫妇人拧干毛巾轻轻地替沈妙擦脸,“夫人不要着急,您相公在隔壁,他伤得比较严重,还没醒过来呢。”
能不严重吗?
沈妙被他完完全全的护住,都伤得这般厉害,何况毫无防护的他。
“阿姐,我昏迷了多久?”
“我姓花,你叫我花大姐吧。”素衫妇人舀了一勺药汁喂给沈妙,“我是昨早碰见你们的,如今天都快黑了,你昏了将近两天一夜。”
“再说了我们大榕村在河的下游,你俩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之前昏了多久。”
沈妙皱眉,默默计算,他们俩至少昏迷了两天两夜,又是顺水而下,那现在离京城多远呢?
京城里的人有没有发现他和王爷不见了?
还有李得福,都在一辆车上,怎么没有掉在一起?
“花大姐,我和夫君身上的东西,你可有收着?”
花大姐点点头,“都收着呢。当时要请郎中,村长说拿你们身上的玉佩去当,我没准许,就用了自家的银钱。”
沈妙叹息,其实用了他们身上的玉佩挺好的,若是京城里有人找他们,那玉佩可是关键线索,不过花大姐也是好心。
“花大姐,你放心,待我家中仆人找到我与夫君,定会重金报答于你的。”
花大姐闻言一下就笑了,“知道呢,我看你们俩穿得可贵气了,肯定是富贵人家,不会赖这点小钱的。”
沈妙心中暗笑,这花大姐倒是个实诚人,想要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挺好,比那些故作高尚说什么施恩不望回报、实际上反倒不断提醒你欠了恩情一而再再而三来麻烦你的人好。
沈妙喝完药,在花大姐的搀扶下去隔壁瞧了瞧晋王,他伤得确实很重,左手和左腿都折了,如今用木板固定着呢。他脸上也是肿着,左边脸上划了好大一条口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虽说男人的皮相不是那么严重,可晋王原本是那样俊美,若真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疤,那着实令人惋惜。
她是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发生意外,就不来皇庄了。
花大姐看她神色哀婉,劝道“夫人也不必如此伤心,郎中说了你夫君不会危及生命的。你先别自个吓自个,听大姐的,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指不定明天你一早醒来,就又看到了活泼乱跳的夫君呢。”
腿都折了,还怎么活泼乱跳,沈妙知道花大姐这是在安慰她,点点头出去了,正好药效发作,一上床就睡了过去。
在他俩昏睡期间,京城里的人却是急翻了天。
原本晋王早就该回府的,可遇到了那马拉稀生病,只能往后挪一天,结果那天车又翻了,自然没能回王府。
王妃没见着晋王,就派人去皇庄问话,结果皇庄上的人说晋王早晨就出发走了。
早晨走的,那人怎么就没了呢?
王妃心乱如麻,恰好,这时候一些跟去皇庄的随从赶回来了,说晋王坐的那架马车翻了,掉进了悬崖。
“滚……滚下悬崖了?”
王妃吓得脸色苍白,哆嗦着问道“那悬崖有多高?”
随从跪在地上,哭道“深不见底。”
深不见底……那岂不是说落下去死无全尸……
王妃几乎一下瘫倒,幸好李妈妈扶住了她,劝她道“王妃,这时候您可就是整个府上的主心骨了,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她也是满眼伤悲,若王爷没了,她家姑娘可不就要守寡了,这么年轻就得守寡,一辈子那得多长啊,姑娘又没个儿女傍身。
若是别的人家,姑娘还能改嫁,可她是皇家的儿媳啊,还有谁敢娶她?
“对,我要振作起来。”
王妃撑住桌角,慢慢的找回了力气,逼问堂中跪地之人,“我且问你,李得福呢?沈选侍在何处?你们可有下了悬崖寻找?”
随从一一回道“马车翻之前是那马儿先发了疯,李公公正坐在车辕上便去拉马索想要制住它,但马儿癫狂得厉害将李公公甩下车,他两条腿都被摔断了。奴才请李公公回府诊治,李公公不肯,奴等请了郎中替他暂时包扎。
沈主子和王爷在一俩马车上,想必也是摔下了悬崖。
奴才等人在李公公的指示下已经去了悬崖,又报了京兆尹,京兆尹也派了人过来相助,在奴才回府之前已经搜罗了两个时辰,不曾寻到王爷和沈主子。”
听到沈妙也坠下了悬崖,王妃心中只闪过了一瞬的欢喜,随后就被无尽的担忧压下去。
晋王府可以没有沈妙,也可以没有王妃,但不能没有晋王。
“李公公还有别的要你转达吗?”
仆从摇头,“还请王妃示下,李公公说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
“好,我知道了,你速去洗漱一番,再随我进宫吧。”
这么大的事,晋王妃不敢瞒着,只能往上头报,况且这随从嘴皮子机灵,说起话来有条有理的,带上他正好。
一刻钟后,晋王妃就乘车赶往皇宫。
王府到皇宫花了小半个时辰,再有一刻钟宫门就要下钥,阻拦进出。
这会儿晋王妃要进宫,那还出不出宫了?
守门的侍卫们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让晋王妃进去。
王妃冷了脸,“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告知惠妃娘娘,若是耽搁了,你们谁能承担得起?”
侍卫们心里一抖,有些害怕,最后还是侍卫长做了主,“还请王妃拿出身份令牌,臣等需要验明身份。”
侍卫长可都是各家宗亲的亲戚关系户,晋王妃还是给了他点面子,把令牌递过去。
侍卫长检查无误后,便放行,还给她赔罪了。不过晋王妃一心挂念晋王的安危,只匆匆点了头。
惠妃年纪大了,皇帝早就不在她宫中过夜,但情分还是在的,时不时就会送些赏赐,加上晋王越发争气,皇上偶尔还是会过来坐坐,说说话用用膳。
今晚,皇帝就在惠妃宫中,美人塌上摆着一盘棋局,帝妃二人各执一色棋子,正在较劲。
皇帝就是喜欢惠妃这股子认真劲,作为皇帝太多人捧着他,为了讨好他连下个棋也要避让,偏偏技术还差,叫他看了出来,着实没意思。而惠妃这样的棋艺精湛、不会刻意让着他的,就正好。
晋王能有一手好棋艺,惠妃的言传身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帝妃二人正满心沉浸在棋局里,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母妃”。
两人间那种紧张氛围立即被打破。
皇帝下棋的兴致被打断,正要问话,就瞧见晋王妃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
还真的是跑进来的,毫无规矩可言。
皇帝许久没见到这般真性情(乱糟糟)的人了,便先问她“晋王妃这般是作何?”
王爷也没想到皇帝在这,以为就惠妃在,便想着不用顾及形象,她越是悲切越是慌乱,越能获得惠妃的怜惜和亲近,却偏偏算漏了皇帝还在这。
当然,王妃作为世家贵女,规矩和仪态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她的行为比她的脑子反应更快,在她还没想好说辞时,她就已经跪下去了,拿着手帕呜呜呜哭起来。
皇帝看向惠妃,用眼神问她朕如今这么可怕吗?不过随便问一句,就能将儿媳吓得跪地哭泣?
惠妃浅笑着摇头,看向王妃“晋王妃起吧,你今儿慌慌张张的跑进宫,到底为了何事?”
“母妃~王爷他…他出事了~”
晋王妃哭得抽抽噎噎,说得也是断断续续,但就这是这么几个字,却叫坐在上首的两人大惊失色。
“霖儿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呀?”
惠妃焦急不已,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当成眼珠子一般的照看着才养大,怎能出事呢?
晋王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了指后边的随从,“你说与娘娘听。”
那随从便飞快而又清晰的将这事复述了一遍。
“我的儿啊…”
惠妃听完再也撑不住,一下晕了过去,倒在皇帝身上。
“快!快去请御医!”
皇帝叫人把惠妃送进了内室安置,又仔细盘问了那随从一番,便立马安排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找。
“宫门已经下钥了,晋王妃今晚就歇在景福宫,明日也好好陪着惠妃。”
皇帝有很多个儿子和子女,虽然失去一个儿子会很心痛,但也就那样,可惠妃不一样,她只有一个。到底是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了,皇帝还是很了解和关心自己的女人。
晋王妃俯身,“是,儿媳遵命。”
皇帝没打算在景福宫守着惠妃,他回了自己的寝宫,慢慢琢磨这事。
晋王只不过去了一趟自个的庄子,怎么就翻了车跌下悬崖?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前些日子他当众赏赐了晋王、给了他晋升,叫其它几个皇子有了忌惮,所以引起他们动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也是害死儿子的凶手之一。当然他不会承认的,错的只有那几个不安分的儿子。
皇帝感受到了威胁和不安全,于是连夜把心腹叫进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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