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着西方天空中,大有顶天立地之势的光辉十字,相比于林旭难以抑制的惊愕和思维混乱,太行山神龙石耳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片界融合这种事虽说不是每天都会发生,但那些隔三差五就会突然蹦出来的异教神祇,对于长久生活在这块片界上的土著神明们而言,几乎是跟阴天下雨一样稀松平常的小事。受到原本两块片界大小差异的影响,那些外来神祇大多缺乏足够的信徒基础,所以通常也成不了什么祸害,类似西北半岛维京人信奉的神系那样困居一隅已是很不错了。稍差一点的神祇,只能被动等待着被这一方天地逐渐边缘化,然后自行消亡掉,或是选择拼死一搏,甘冒坠入无尽虚空的风险,寻觅一片未知的新天地栖身。
面对着这一切,林旭没法淡定下来,到那尊十字架的时候,他止不住当场倒吸一口凉气。是啊!身为地球人又怎么可能不识得十字教的经典标志。
人所共知,十字教是2世纪地球上的第一大宗教,假如算上出自同源的其他教派,十字教的势力简直是大得没了边。
尽管林旭从未见过十字教在地球上玩出什么显圣的戏码,类似唱诗班男童跟牧师不得不说的故事倒是常在新闻中露个小脸。然而,眼前壮观的银色十字架充分表明了蔑视一切挑战的坚定信心。如此跋扈的示威举动,又岂止是气焰张狂,简直是嚣张到了极致呀!
琢磨着该如何与作为一神教存在的新邻居打交道,林旭发动了俯瞰众生的天赋神通,准备观察这次剧变后的情形。
当林旭向这片西面新增加的土地望去,随即他的脸上浮现一层难以掩饰的阴霾,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回好像麻烦大了……”
在林旭远超常人的感知范围内,此时此刻的地面上,数以万计的铁皮罐头造型的重装骑兵,正与随风飘扬的各色彩带,以及绣有十字纹样的旗帜会聚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假使换作一位不知内情的人来这场面,保不齐他会以为是某家罐头工厂在搞周年庆典的宣传活动。
万众瞩目之下,一名头戴着法冠,身着长白衣和祭披的老者,握紧了手中的主教权杖,正在继续着一场超大规模的激情演讲,主要的听众自然是那群铁皮罐头。
透过神职附带的通晓语言能力,林旭的耳中传来了这位演讲者充满激情,而又声嘶力竭地声音,他大力挥舞起主教权杖,说道:
“……蒙主恩赐予我们流淌着蜜与奶的丰饶土地,那是应许之地。以主地上代行者之名,我宣布圣战开始!英勇无畏的骑士们,现在用你们手中的利剑,为我们的耕犁夺取那片神奇而又肥沃的应许之地吧!”
“万岁——万岁——万岁——”
当台下的听众们听到教宗的言辞鼓动,这些本就没多少文化可言的蛮横骑士们当即按捺不住兴奋之情,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不绝于耳。
十字教的教宗是被视为圣人的超凡存在,普通人只能亲吻他走过的土地,绝不会有信徒敢于质疑教宗所宣称的圣战是非正义的。何况,在这支预备誓师出征的大军上空,那座顶天立地的十字架,直至此刻依在闪耀着令人难以捉摸的银色神秘光辉,即便是到了深夜也不会有丝毫的黯淡和削减。凡是有幸目睹了这一奇景的十字教信徒,无不是心潮澎湃到了,他们坚信这是主所给予的神启,同时也吹响了号令消灭一切异端的战争号角。
不仅如此,这位年迈的教宗不顾廉耻地宣称,勇往直前的战士可以洗脱与生俱来的原罪,以及他们生平所犯下的一切罪孽,死后灵魂必定升入天堂,在主的身边复活,灵魂获得不朽的新生。
亲眼见证了异教的狂热信徒是如何誓师远征,林旭努力平复心绪,反而把这个他苦笑着转向旁边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的龙石耳,说道:
“尊神,咱们也该尽早回去了。这些异教神祇不管在搞什么把戏,从西方到东方毕竟相距万里,中间还隔着不少异族邦国,凡人军队也不能只靠信仰活着,不如先解决好自己的麻烦,再来操心这份闲心吧!”
闻声,龙石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
“尊神所言甚是,不如归去。”
恰逢此时,在东方天际,浓郁得近乎实质的白光连续闪动爆开,一眼望去好似是新年时节的大型礼花汇演。
见状,龙石耳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祂向林旭询问说道:
“尊神可知那是什么?”
无论是神祇位阶,抑或是神力的强弱程度,林旭全都在龙石耳之上。这时,林旭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东方天空,许久之后,他低声说道:
“外来神祇直捣神国,样子拜火教的那位主神阿胡拉·玛兹达快要撑不住了。”
这边林旭的话音未落,一缕拖曳着长长尾迹的蓝光陡然窜起冲破苍穹,好像是直奔无尽虚空而去。与此同时,激烈爆闪动的白光也悄然停息下来。见状,林旭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没再多说什么。
人力有时穷尽!无论在何时何地,战争都是充满偶然性的特殊领域,人类的智慧是无法穿透重重迷雾到最终结果的。
很多时候不能以常理揣度战争,影响胜负的偶然因素太多了,所以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关于战争的不可预知性,最简单的具象描述是:“假如你在战场上,突然间预感得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可能发生,那么接下来它就一定会发生。”
这块片界的大秦帝国,曾在国力极盛时期两度发动西征,其一是攻打西海的胡种诸部,其二是征讨佛祖的老家天竺,在闲谈历史的后人来,这是不折不扣的两场悲剧战役。
秦军讨伐西海之战,由于当地部落畏惧大秦帝国的强大军力避而不战,双方在正面战场一刀一枪也不曾动用过。
为求自保,西海诸部不惜在沙漠戈壁中为数不多的绿洲地带投放人畜尸体,采取了填埋水井,向水泉内投毒等截断水源的绝户计,其结果是毫不费力地拖垮了气势汹汹而来的三十万虎狼之师。当然,这些部族付出的代价是极其惨重的,未来许多年里,这些水源和绿洲都变成了生人勿近的高危地带。若非秦军哨探报来战事不利,大秦西域都护府火速派出援军赶往接应,恐怕那支倒霉的远征军断绝饮水后,全军覆灭才是顺理成章的结局。
倘若说秦军败于西海还算是非战之罪,秦军入侵天竺之战简直是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剧。
天竺战象固然很厉害,但也架不住他们的军队素质太差,在骁勇善战的秦军面前,那些天竺士兵就像一群刚入伍的民兵。在战争初始阶段,连串的胜利来得太容易,前方捷报频传。然而,随着战事深入到天竺内陆,水土不服的秦军开始成批感染热带病,因为疟疾、霍乱和痢疾、伤寒等疫病而倒下和失去战斗力的士兵,比起死于敌人武器下的死者要多了十倍还不止。
这支秦军几乎是在几天之内就丧失了大半战斗力,只能勉强维持自保,为了挽回前线败局,咸阳朝廷可谓绞尽脑汁。
动员关中地区的秦军增援无疑是个愚蠢到家的主意,关中秦军的战力再强,到了天竺水土不服也是白搭。为此,大秦皇帝下诏调动驻扎在岭南的秦军一部和江南的楼船士火速出动,水陆并进增援天竺。
本片界的东南角统称为南荒,那是一块瘴疠横行,到处是妖兽和不开化土人的蛮荒之地,属于常年湿热多雨的热带雨林气候,台风数量也特别多。
前面所提到的两路大军相继出发之时,天气风和日丽,等他们行至半途,一个影响范围异常巨大的热带气旋,陡然从半路上杀了出来。摧枯拉朽般的暴风雨横扫了楼船士们的舰队,这个意外变故连随行军中的修行者们都没能提前察觉。在排山倒海而来的暴风雨中,超过十层楼高度的滔天巨浪,犹如顽皮小孩摆弄玩具般轻松掀翻了秦军的楼船,顺带着也撕裂了体积更小的艨艟和斗舰,溺死水手和士兵不计其数。
同一时间,在陆地上行军的岭南秦军走到了南荒与岭南交界的边缘,他们则遭遇了这次台风带来的空前猛烈的暴雨天气。
伴随着大量降雨,溪流河湖猛涨,导致洪水泛滥,秦军被水流分割成无数小块。随后,受困于洪水的秦军连续十几天没有吃上一口热饭菜,士卒们只能啃着干粮,还要强忍着喝下那些水面漂浮着动物死尸的洪水。
事已至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根本不需要一位高超的预言家做出判断,稍微具备一点医学常识的人也晓得了。
尚未到达天竺与帝国南部接壤的野人山地区,这支从岭南开拔,齐装满员的秦军变成了需要别人施以援手的半残废。这下好了,预定的两支援军全都败给了气候因素,在天竺指望着靠外援挽回颓势的秦军只好打上行李卷。当地居民冷冷地目光注视下,如丧家之犬般回撤到了先前的出发地。尽管这次在天竺抢到了不少财物,包括了一颗鸡蛋般大小的著名钻石和一些真伪难辨的佛骨舍利等奇珍异宝,外带着成筐的象牙等略显普通的战利品,至少在面子上起来还算过得去。
可是远征军大量伤亡,抚恤金和另外两支部队遭遇天灾的严重损失统统算下来,实际收获少得可怜。若问什么叫做得不偿失,这个例子就是最佳注脚。
由前面两个范例可以知道,人类谋划仅限于正常情况下的逻辑推理,一旦情况不再正常,姑且不论出现哪一种计划制订者事先不能预见的状况,计划全盘崩溃都是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