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失去了肉身保护的魂魄,脆弱得堪比一件小心翼翼必须轻拿轻放的玻璃器皿,稍有差池闪失那就彻底完蛋了。在这种时候,漫说是摧枯拉朽的时空乱流,片界内高空中稍微大点的罡风都能把脱离**的魂魄吹得四分五裂。正因如此,修行者们修持出来的元神能有效保护脱离肉身的魂魄,使之在一定时间和距离内进行移动,足够他们完成直接夺舍重生,或是转世重生之类的紧急补救措施,不可谓不高明。
相形之下,手段比之元神高明百倍的元婴,在某些效能方面业已接近拥有肉身的效果。
修成元婴的修行者不但能保证离体的魂魄安然无恙,若是懂得元婴特有的修持法门,可以不依靠肉身继续修炼下去,真是玄妙到了极致。
彼此都心知肚明,很难抽冷子一下彻底干掉敌人,所以修行者们很不情愿与人结仇,打蛇不死反遭咬这回事不是开玩笑的。若想要把生命力顽强得跟九命怪猫一样的对手赶尽杀绝,说来是轻巧,做来委实不易。那种绝杀布局非但费时费力,而且搞不好后面还有一大堆隐患等着你去趟雷。对于那些聪明人来说,如此费力不讨好的棘手麻烦,自然是能免则免了。
“咄!”
口诵着真言,林旭的神祇金身囟门处现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附近的三个分身则万分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聚精会神替本尊护法。
不多时,林旭的本尊金身开始面露痛苦抽搐的神情。这种神魂分离之苦,在人间大概只有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可堪比拟,余者如什么肝肠寸断剖心挖肝都要瞠乎其后。
唯恐本尊因剧痛失去平常心,林旭的一个分身断喝说道:
“稳住心神,切莫急躁。”
仙道法门首重于炼心定性,假如一个人的思想觉悟总也提高不上去,在精神境界上跟凡夫俗子一样庸俗不堪,心中充满了七情六欲的渣滓。徒有一身神通而毫无道行可言的角色,只怕他修炼出的本事神通越强,自家死得就越痛快淋漓。类似这一类的修行者是满心的贪嗔痴怨,不问可知,他们的心魔跟城市下水道里的蟑螂、老鼠一样多。大约也等不着天劫来灭他的那一日,光是自家生出的心魔就足够折腾死丫的无数回了。
当然,要说只有道行修为,完全没神通那也是不行的。
神通是修行者用来护身御魔的手段,没有神通就无力抵御外魔侵袭,照样会死得很难。对于修行一途而言,出现外魔滋扰本是平常事。昔日,佛陀释迦即将成道之时,魔头们就持续折腾了好些日子,可谓花招出尽。要在修行上有所成就,既要有心性也要有手段。若是没有半点自保之力,随便来个小流氓都能欺负死你,那还修个哪门子仙哪!
在追求不朽的漫漫征途上,凶险至极的事情不是遭遇心魔和外魔,当修行者的道行到了一定境界,再度寻求突破之际,域外天魔便会不请自来。天魔幻境称得上亦真亦幻,似假还真,藉此迷惑修行者的心智,自是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
若是你一心想要成仙成圣,那么天庭就在眼前。你意欲成佛,咫尺之外便是极乐净土。你想要享受仙山缥缈的那份自在,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也是触手可及的。总而言之,不论修行者的心底里潜藏着何种心思和欲求,善于洞察人心的天魔都能迅速窥破软肋,继而设下相应的陷阱请君入瓮。平心而论,在修行途中的凶险无出其右者,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天资禀赋超卓的大能者都栽在了天魔的软刀子之下。
天魔一旦得手之后,修行者本身的神智立刻被压制到最低限度,犹如人类梦游,恍如行尸走肉却又不自知,从此变成了天魔随意玩弄操控的活傀儡。
穷尽毕生之力只求修得不灭,最终却落得这步田地,对修行者来说,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人生结局。
按理说,神道跟仙道根本不是一码事,然而,林旭的塑体重生理论,在很多地方都是借鉴了仙道法门。严格地讲仍是属于神道范畴,他偏偏就惹上了这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大麻烦。在平日里,神祇不必担心受到天魔和心魔滋扰,那是因为天道会自动替祂们清除这些不受欢迎的骚扰。时刻确保自家的公务员们得以身心健康地投入到工作中,这是天道这位后台大老板为员工们提供的基本福利待遇之一。
现在林旭心里也很清楚,这些域外天魔何以找上自己,这次他为了避开天道监控,专程跑到天地控制力最薄弱的片界外缘来完成塑体重生,等于是把自己送到了天魔的眼皮底下,自作孽不可活呀!
在片界外缘,天道制约力被减低到极限,同样天道对神祇提供的保护也降到了近乎于无的程度。
丝毫不必怀疑,这就等于把一辆敞开了车门,而且无人值守的运钞车停在城中村附近不闻不问,那一定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才是正常的,不出事更加反常。
在朦胧之间,耳边一阵熟悉到厌烦的闹钟铃声响起,林旭习惯性地随手拍了一下,这个忠于职守的铁壳家伙重新安静了下来。可惜他的耳根子清净了没多一会,林旭又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絮絮叨叨地说道:
“小旭,你又睡过头了。妈妈知道,高三这一年是很辛苦的,可你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坚持下来,你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努力学习啊?”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活干得虽不能说比牛多,不过在书山题海式的总复习之下,林旭同样被高三的学习生活煎熬得精疲力竭。在这种极度癫狂的生活重压之下,身为高中生的林旭度日如年,他觉得已经把自己一生中的勤勉和热情都透支消耗殆尽了。怀着一种深深的无奈睁开了眼睛,林旭迷离的目光漫无焦点地望着被曙光照亮的天花板,他躺在床上微微出神,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幕会觉得如此熟悉,而又有些陌生呢?
林旭来不及多想,母亲催促吃早餐的声音传来,他只得勉强应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起来。”
草草吃完了早饭,外面的天色才刚现出些许曙光,背上沉甸甸的书包走出家门,林旭推着自行车一路缓缓步行,目光望着周遭的景物若有所思。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甜美的笑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声音说道:
“喂,林旭你也要加油哦!别整天这么没干劲,你该不是想考个三本吧?那样毕了业也很难找到好工作的。”
闻声,转回头着那张笑靥如花的靓丽面庞,在恍惚之间,林旭觉得自己忘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去回忆,此刻还是想不起来,林旭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这种奇异的违和感驱逐出自己的脑海,接口说道:
“麻烦,你才多大呀!拜托你了,别我妈一样唠唠叨叨的好吗?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大姐!”
听了这话,身后的女孩声音停顿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好像欲言又止,突然间女孩用力一拍林旭的肩膀,说道:
“哎,快迟到了,你还不快点?”
一对少男少女并肩骑着自行车,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前行。一直到了接近校门口的岔路口,容貌清丽如水的少女着左右无人注意,她伸手将一封信塞进林旭的书包里,揶揄地说道:
“哎,别说没给过你机会哟!下次写情书别再抄书了,修辞文法好生硬诶!真老土。”
这时,林旭下意识地胀红了脸,驻足在原地支吾了几声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很快就在人流的推动下身不由己地进入了喧嚣的校园之内。
高三的早间自习时段是如此紧张,林旭端坐在拥挤不堪的教室里,前后左右都是被两大摞书籍和复习材料重重包围起来的同学,此时的他们仿佛是一群囚徒,正隔着铁窗窥视着外面的精彩世界。不知为何,林旭时不时地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呀!
清脆急促的铃声响起,教室的门被推开,那位被戏称为更年期妇女的班主任迈步走了进来。放下了教案,班主任那如典狱长般冷峻的两道目光透过高度近视眼镜望着林旭,声色俱厉地说道:
“林旭,模拟考试你又有两门不及格,英语和数学都是主课。偏科是个大问题,你要是再这么得过且过下去,早点准备明年复读吧!”
指名道姓地在同学们面前奚落了林旭一顿之后,脸上的神情活像是到了一群债主上门的班主任转回身,她在黑板上写下连串的数学和公式,开始讲解试卷中的解题思路。
“……生活因真实而痛苦吗?”
在教室中,突然发出了与校园环境氛围极不相符的杂音,停止了讲解的老师和周围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目光注视之下,原本一脸迷惘的林旭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容。随之,他晃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只是从林旭口中吐出的这些词句更像是在梦呓。
见此情景,讲台上的班主任脸色气得煞白,她抬手指着林旭训斥说道:
“林旭,你太不遵守课堂纪律了,再这样的话,我就请你出去。”
班主任老师如此疾言厉色的斥责声,好似清风过耳,压根没有被林旭听进去。来回扫视着那一张张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面庞,林旭笑得越来越大声,他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我知道了,这些不是真实的,你们不是,这学校也不是,我终于懂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这样的……”
一个阴柔悦耳,叫人听不出性别特征的声音讶然说道:
“你不可能破我的幻境。”
闻听此言,林旭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语调全无变化地解释说道:
“嗯,说得没错,这个幻境构筑得完美无缺,每一点生活细节都吻合我的记忆,不要说别人,就连我自己也不出分毫破绽。怀疑只是一种感觉罢了,所以我诈你一下,另外这次你把戏演得有点过火了。我在高中的确有一个心仪的女孩,只可惜是我单相思暗恋人家,势利眼的班主任老师也从来不关心差生的成绩好坏如何,只有能考上一本的尖子生才会被老师点名指导,我不过是个成绩垫底的路人甲而已,你说谁会在意我的存在和感受呢?下次有机会记得加上这一条,别再把戏演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