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作祟失败的天魔听完了林旭这一番话,当即怪叫一声显出似妖非妖,似怪非怪的狰狞本相。常言道:图穷匕现。软刀子手段被人识破,天魔觉得再纠缠下去也是白费气力,干脆撤去了幻境,来了个赤膊上阵。
这时,林旭不为所动,他先是尽力收拢神识,跟着一声大喝道:
“阳!”
话音未落,在亦真亦幻的神识海内,瞬息之间充盈着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阳气。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天魔是本身无形无相的虚体,即便它拟态化作实体行动之际同样飘渺难测悠忽如电,不过天魔的本质还是阴邪属性的气息所化。
当林旭以神识契合法则之力引动了阳气本原,虽只是口吐一字,此刻却生成了犹如雷霆万钧降世的绝大威能。霎时间,四周不住浮现的重重鬼影陡然间尽数归于虚无,偌大的神识海仿如被此起彼伏炸开的闪光弹映成了一片刺眼苍白。天魔本就不是什么以战斗力强悍而著称的存在,它的神通在于窥破人心中的弱点和诡异莫名的布局。一旦被宿主识破了本来面目,大家当面鼓对面锣地交锋,天魔的一身本事便已去了十之七八。
被林旭在神识海中唤出强烈阳气冲击,受到严重属性尅制,不知名的天魔迅速如春阳融雪般烟消云散了。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仿佛是亿万年,又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感觉中既漫长又短促。
当重获新生的林旭从丝茧中挣脱而出,矗立一旁头顶赫然留下一线裂痕的神祇金身对此毫无反应,直如一尊木胎泥塑般呆立在那里,在旁边护法的三尊分身则围拢上来齐声道贺说道:
“恭喜本尊重生,自今日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肉身,在林旭的脸上此刻不出喜怒哀乐的变化,犹如对一切充耳不闻。略显茫然的视线掠过前方的无尽虚空和位于脚下的浩瀚天地,林旭口中喃喃地说道: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塑体成功后破茧而出,这一刹那间,林旭的神识与天地法则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契合。无数线条、光点和平面,以及若有若无的波动共同构成了林旭的视野内的景物。信手摘下粘在自己身上的一缕鲛丝,林旭到了上面微微闪烁着荧光的亮点,忽明忽暗犹如生物的血脉搏动。手指轻轻拈过,一颗细微如针孔的光点随手破灭,本该是刀兵水火都难以伤及的鲛丝,瞬间湮灭了形体,应手化作一抹飞灰散溢在天地之间。
环顾着周遭的一切,此时此刻,在林旭的眼中这个世界不是物质的也不是能量的,而是由无数的法则之力彼此交错结成的一团乱麻,万法归一即是世界。
由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起步,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境界就已经超脱了凡人的层次。等到见山还是山,见水仍是水,才是真正到了返璞归真的极致。今日林旭所见所闻业已透析万事万物的本质,这无疑是探究事物本质过程中的一个高深境界。
一个人初次学会使用显微镜和望远镜之时,不免生出自身的智慧和生命有限,无法窥破大千世界奥秘的渺小感。
为自然造化之玄奇而惊叹过后,很快林旭又联想到另外一节,自言自语说道:
“佛陀说万法皆空,四大皆空?好难想象,那又是何种境界。”
唯有伫立在世界最高峰之巅,俯瞰脚下大地的人才能理解天空的博大悠远,只有那些仰望苍穹体会到自身渺小卑微的人,才能体会出大地的宽广无垠。许多时候,仅仅是眼光的高低不同就能决定想象力的极限所在,领悟到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真谛,才有几分机会攀上其他人无法想象的峰峦。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林旭很快失去了风景的闲适心境,对他来说麻烦事还多得很。
完成塑体重生,林旭原本的神祇金身彻底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躯壳,需要注入神识才能维持金身的正常活动,否则就真成了一尊供人顶礼膜拜的神像。林旭还是更喜欢现在这具功能近似人类肉身的躯体,虽说肉身有着诸多弱点和不便,也不可能像神祇金身那样坚不可摧,不过新的肉身却有无限的发展可能。这一点,正是认识到了自身缺憾所在,意图超越自我极限的林旭真正需要的东西。
天下纷乱依旧,在洛阳皇宫内的秦八十五世离奇暴毙后,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出现了一国四天子的诡异现象,本就日暮途穷的大秦帝国随即进入到了土崩瓦解的全新阶段。
秦八十五世皇帝没死的时候,各地州郡官员虽说自行其是,大家多少还要顾及一下名义上的君主,地方豪强们只敢打着戡乱的旗号出兵攻伐那些义军控制的地区,对于同属朝廷治下的州郡,没有合适借口就不方便动手了。而今,各方势力争先恐后地拥立了各自的新君,大家可算是各为其主,索性连维持着面子上的这点功夫也一并省却。由此发端,军阀们攻杀战伐毫不留情,局势又岂是一个乱字所能尽数形容的?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秦天下同时存在复数的朝廷各自为政,互相之间龃龉不断,有心人也多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趁此良机,以白莲教的组织架构为核心的河东红巾军趁着夜色,应外合击破了兵力空虚的临淄城,率先僭称帝的济北王秦熙在被红巾军乱刀分尸后,直接下锅跟附近林苑中捕获的麋鹿、水牛等野物一块煮成了肉糜给军将们分食,以示红巾军上下一心与大秦帝国誓不两立。随后,西抵河水,东到大海的河东地区落入了红巾军控制之下。至此,在大秦帝国四分五裂的北方地区,白莲教的蔓延发展速度堪比野火燎原,显示除了不可遏制的上升势头。
北方的状况如此混乱,南方也好不到哪去,各路军队都在四处征战。
尚未把龙椅坐热的大蜀天子田师凌,在五斗米道认输后,十分乖巧地赤袒着上身,背负荆棘手捧玉玺出城亲自向兴汉军投诚。陈凉致力于稳定巴蜀之地,广施恩惠邀买人心,他本打算伺机夺取关陇之地,可是又放不下一统江南的诱惑,正在这两种选择中犹豫不决之际,很快一则消息传来,陈凉就再也用不着纠结了。
蓄谋已久的铁勒人摆明车马要报前次渭水兵败的一箭之仇,大汗思结祢度派遣大股游骑兵南下劫掠州郡,他在关中集结了近三十万之众,大有一举饮马江水之势。军报入手后,陈凉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即刻召集了麾下众将前来议事。
大将们各自表述观点,综合起来不外乎是以下两条。这仗是必须要打的,关键是该怎么打?到底是御敌于外线,还是采取诱敌深入坚壁清野的战法?
从古至今,骑兵对付步兵的最有力武器不是骑射,而是利用两条腿跟四条腿之间的机动性差异,伺机迂回包抄,寻找薄弱环节撕裂防御方的封锁,然后牵着步兵的鼻子走。骑兵有权选择在何时何地开战,步兵只能被动应战,因而,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主动权始终掌握在骑兵手中。
硬碰硬的正面战斗中,骑兵打不过精锐步兵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点也不值得惊讶,尤其是在配备了大量强弩的步兵面前,轻装骑兵经常搞得灰头土脸。
在地球的历史中,西汉王朝的李陵就是以数千步兵出塞,若非随军携带的弩箭耗尽了,数量十倍于他的匈奴骑兵也吃不掉这几千精锐步兵。即便到了后来,那些披坚执锐,武装到了牙齿的重骑兵也不见得每一次都能撕开步兵密集方阵的防御阵地。
骑兵与步兵孰优孰劣,这个问题的核心因素是,一人配备了数匹战马的骑兵,战略机动能力远超步兵。一时失利,骑兵立刻就能抽身撤出战场,寻找合适时机再度开战。
强悍的步兵正面击溃骑兵不是难题,限于移动能力差距,他们很难追歼骑兵。等到步兵不幸输给了骑兵的时候,那就彻底悲催了。打不过也跑不掉,溃败中的步兵被骑兵当成兔子撵都算是好的,差一点就被跟削苹果皮一样,叫人一刀接一刀地削干净了。如此一来,别说是大败特败,落个全军覆的下场都不稀奇。这一点正是古代历代中原王朝对付游牧民族倍感无奈的主因。
在苍茫千里的大草原上,必须用行进速度缓慢的步兵搜寻机动灵活的骑兵,那是在用大锤砸苍蝇,费力不讨好。
在吞并巴蜀以后,兴汉军的势头良好,不过消化掉巴蜀资源需要时间,现在以实力而论,兴汉军还算不上多么强大。不要说北方的那些胡人和大秦朝廷分裂后形成的一国三皇帝,仅在南方地区有能力跟兴汉军一较高下的义军也有几家。陈凉还没开始考虑到如何收复北部边疆的问题,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击退铁勒人。
兴汉军的高层对自身优劣心中有数,相同的问题落在不同的人眼中,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跟苗仁辅在厅堂中争辩得面红耳赤,司徒雅毫无顾忌地大力拍着桌子,高声叫喊道:
“汉中有山川之险,胡骑不擅攻城,想来不足为患。一马平川的南阳郡无险可守,若不诱敌深入,我军何来取胜的把握?”
“未战先怯,胆小如鼠。弃置城池,任由百姓沦入胡虏之手,你又有何面目自称军将?”
闻听此言,司徒雅气得发指眦裂,他指着苗仁辅的鼻子破口骂道:
“匹夫苗仁辅,你这厮竟敢含血喷人?”
分毫不肯退让的苗仁辅当即还以颜色,指着老对头骂道:
“司徒雅,汝等鼠辈不堪与吾为伍。”
眼着军事会议进行到了这份上,从正经讨论歪楼到了泼妇骂街,陈凉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了,他必须有所表示。
这时,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直震得茶盏乱颤叮当作响,跟着陈凉愤然起身斥责道:
“住口,你们俩太不象话了,各自回去反省。在本座面前失礼该当何罪,由宁参军议定再行惩处。好了,你等速速退下,待本座想清楚之后,明日再议。”
文武重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着背过身去的陈凉,齐声说道:
“遵命,末将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