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表情的陆玄周身燃烧起炽烈的命光,仗着半步玄罡法身的防御,硬顶着这些地刺前行。
砰砰砰砰!……
眼中杀机凛冽的他一步不退,驾驭半步玄罡法身操控重枪连续劈斩、抽打、崩靠。
越战越勇的陆玄背后隐隐浮现起一尊朦胧巨兽,苍茫、蛮荒的气息携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席卷而开。
昂!!!——
仅仅是瞥了一眼陆玄身后,柳芳芳刹那间就被镇压当场,耳畔全是炸雷般的怒吼。
等她回过神来,祭出宝镜的已经是来不及了。
抓住机会的陆玄一枪刺出,身侧的冰剑也是呼啸而上。
瞳孔一缩的柳芳芳脸上出现了一抹慌张,侧身避过枪尖的她打出一道法诀,两条如同匹练一般的白纸自她身后涌出,与雷光迸现的冰剑绞杀在一起。
唰!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一道明晃晃的剑光自冰剑后方袭来,瞬息间就破开了她的护身宝光,悍然贯穿了她的胸膛!
斩出这一剑的,正是事先隐藏在陆玄身后的苏瑾。
早在一开始,陆玄就神识传音,让苏瑾找机会重创对方,继而伺机救下一部分孩童。
一剑祭出,身化剑光的苏瑾当即冲向六目土蛛身下的蛛茧。
同时,整个人向前压下的陆玄强行用重枪逼得这蛛妖抬不起头。
不过,遭受重创的柳芳芳并未失去战力。
被劈下巨蛛后背的柳芳芳在下落过程中,身上的伤口处涌出张张诡异的纸片。
一片又一片的飞纸,将这道惨烈的剑痕快速填补。
【秘术·扎纸人】。
差点被斩成两截的她在顷刻间,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你们当真该死!”
对此,目光依旧森冷的陆玄只不过是吐出了一个字“杀!”
蓦然间,柳芳芳惊恐地回过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冲到身侧的青铜偃甲。
被剥夺操控权的褚兴谷万分惊慌,青铜偃甲挥刀连斩中,大团大团的纸屑四下纷飞。
“褚兴谷,该上路了。”
没有就此收手的陆玄看着再度汇聚的纸团,直接催动褚兴谷体内的所有禁制。
“爆!”
“啊……陆玄,你不得好死!!!”
在褚兴谷一阵鬼哭狼嚎的咒骂下,煞魂状态的他轰然炸裂。
轰!——
浑浊的阴煞之气如同风暴一般席卷四方,将勉强汇聚的纸团再度轰散。
筑基期煞魂魔头的自爆威力不容小觑,哪怕是体魄强横的六目土蛛,依旧落得个鲜血四溅的重伤下场。
而作为爆炸中心的陆玄和柳芳芳,前者直接被崩飞了出去,后者则是彻底失去了纸人身躯,伤痕累累的残魂嵌入了山壁。
倒飞出去的陆玄肉身如同即将碎裂的瓷器,连同半步玄罡法身在内,整个人都处在了崩裂的边缘。
可即便如此,神识始终锁定柳芳芳的他袖中忽地飞出一道血光。
酝酿已久的血剑瞬间出鞘,直奔残魂状态的柳芳芳!
这一剑,快若奔雷,迅若疾电!
在柳芳芳惊恐、怨毒的目光中,这血剑直接穿透了残魂眉心,凛冽的剑气直接将其斩成了齑粉。
“终于……死了啊!”
见此情景,完成小梨花遗愿的陆玄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就在此刻,异变突至!
噗呲!
喷出一口鲜血的陆玄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胸口,一根蚀刻着密密麻麻咒印的乌光铁索,直接穿透了半步玄罡法身的防御,将他捅了个通透。
哗啦!
刺耳的铁索之音在整个平原之内回响,回过头的苏瑾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困惑,而后又变为惊恐。
因为,这根夺命铁索的来源方向,正是不远处的落魂涧!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仅是陆玄没有反应过来,和六目土蛛斗地难解难分的苏瑾同样措手不及。
一个让人恐惧的名字缓缓浮现心头,那就是此地之主
——千矶娘娘!
想想也是,他们两个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打又拆,被主人发现是迟早的问题。
就是没有料到对方会在他们即将功成身退的时候发难,功亏一篑的感觉让他们十分难受。
满是蝌蚪状纹路的乌芒铁索散发着迷蒙之光,让陆玄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困倦、颓废的感觉。
许许多多被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自主地浮现脑海。
紫黑色的力量从铁索上缓缓释放,将本来燃烧纯白命光的半步玄罡法身侵染成了淡紫色。
充满了邪意的纹路自胸口不断蔓延,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陆玄!”
在苏瑾的惊呼中,陷入片刻失神的陆玄被这根来自平原尽头的铁索迅速拖拽。
原本阴沉的平原背后,也突然传出凄厉的鬼啸。
阵阵肉眼可见的音浪,连同窜天而起的黑烟,将整个平原后方的落魂涧渲染地如同地狱之门一般。
眼中露出痛苦之意的陆玄尝试着控制身躯反抗,但是,锁链上诡异的力量完全侵入了他体内的经脉、筋骨、血肉,弱化乃至隔断了肉身和神魂意识间的联系。
见此情景,苏瑾翻手劈出剑光逼退六目土蛛,整个人快速朝着陆玄冲去。
但是,稍一靠近陆玄,他立刻就被一股磅礴的阴气浪潮掀飞了出去。
如同雪崩一般的阴气浪潮混杂着无数怨魂,刺耳的鬼啸连绵不绝地响彻耳畔,让他心烦意乱的同时,也错失了营救陆玄的时机。
“该死!”
被迫后退的苏瑾周围全是飞掠的怨魂,仅一个照面的功夫就陷入了自身难保的境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玄被拖入裂隙的他目眦尽裂,先前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此时却是陷入了必死的境地。
……
先不说陆玄接下来的处境有多么凶险,单单肉身崩溃一条就已经足够要他的命了。
被铁索拽入深渊的他面如金纸,全身气息也如同风中烛火一般,随时可能熄灭。
伴随着耳畔飒飒风声,他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
此时的他已经无法中断【禁术·烈咒】,只能任由精、气、神慢慢燃尽。
跌落过程中,他的躯体就好像是篝火最后的余烬。
从手指开始,大块大块的焦黑色斑浮现而起,暗红色的炭火纹路也随着开裂的皮肤血肉显现而出。
早在先前,彻底点燃精气神,求得片刻极尽升华的他,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
眼中闪过一丝解脱之意的他放弃了挣扎,享受着最后的平静。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本就是一种解脱。
“真的,好累啊……”
轻叹一句的他闭上双眼,无尽的沉沦之念侵入识海。
他无视了身旁那些肆意飞舞的怨魂,任凭重力和铁索加速下坠的速度。
“区区先天境界的蝼蚁,竟然能毁了本王的一道白纸化身,你当真不错!”
不同于耳畔的鬼啸,这女子的声音带着一股直入人心的力量,径直落入陆玄脑海。
在陆玄逐渐坍塌、燃烧的识海之内,一名邪气凛然的女子自莫名的雾气中走出,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女子身着紫黑色华服,浑身散发朦胧的魅惑之感,外露而出的双肩点缀有妖异的纹身。
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左右对称地插着十根灰白色的发簪,火红的双唇配合苍白无血的面容,给人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
神魂状态的陆玄状态十分不好,淡淡的灵光在他魂体上燃烧,持续消耗着他的神魂本源。
结合对方刚才自称“本王”,艰难抬头的他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妖媚女子,心中已然是知晓了对方的名号千矶娘娘。
“柳芳芳只是一尊化身吗?看来我这个陆叔真得很不称职。”
自嘲一句的陆玄已经明白,自己付出一切所斩杀的柳芳芳只不过是对方的化身。
从始至终,他的敌人就是一尊占山为王的金丹大妖,而他就是那只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你的确很出色,雷法、秘术,乃至神通,你一个不差。若是再给你百年时间,恐怕胜负还要两说。”
似乎是在怜悯对方,千矶娘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在陆玄神魂的下方,隐藏着一股连她都为之心颤的存在,这也是她没有第一时间灭掉对方的原因。
“如果你只是过来说这些话,那么你接下来可以闭嘴了。”
陆玄此刻虽然败了,但是面对此战的胜利者,他也绝对不会卑躬屈膝向对方求饶的。
他是人,对方是妖,还是害死小梨花的幕后黑手,种种原因决定了双方的立场。
“哼哼!硬骨头娘娘我见过不少,你在这些人里面,也算是比较出彩的一个。”
似乎是勾起了千矶娘娘的兴趣,弯腰靠近陆玄耳畔的她用蛊惑的语气说道
“现在,跪下,向本王臣服!”
“献上你的忠诚,本王可以出手救你一命!”
“甚至,你可以成为这千坟山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眼中绽放精光的千矶娘娘檀口轻张,好像是没有看出陆玄眼中的嘲弄,依旧在不断蛊惑对方。
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陆玄下巴的她带着使人迷离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对这凡尘已经厌烦了吧?”
“这浊浊世间,你可曾向往过掌握自己的命运?”
“诸般不如意,还需要本王来一一点出吗?心爱之人、曾经的初衷、某个时刻的感动等等,这些你拥有过吗?”
“做人很累,你也应该累了。成为本王的部下,你将不再受到凡俗教条的约束,这个世界,也将成为你肆意涂抹的画布!”
“而这些,你所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忠诚!”
千矶娘娘每说一句,陆玄的眼前就会出现层层幻象。
如同一幕幕不同的人生,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呈现在他眼前。
肩膀有些颤抖的他迷离的双眼露出一丝挣扎,以及……一丝意动!
千矶娘娘给他描绘的景象实在是太美好了,每一幕都是他曾经期望、不曾拥有的。
在那里,他没有惴惴不安的奔波逃亡;
在那里,他于一片红烛中拥吻了妻子;
在那里,他子孙满堂享受着天伦之乐;
原本纯净的神魂之体,也在此刻染上了丝丝缕缕令人不安的黑色。
紫黑色的纹路自陆玄神魂的眉心处开始蔓延,一切都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
……
落魂涧内,成千上万的游魂在深渊两侧呼啸飞舞。
不断下坠的陆玄体表泛起不祥的紫黑之色,密集的游魂在莫名的力量操控下,汇聚成一层墨色云床,托着他缓缓飘向未知的深处。
漆黑的落魂涧没有一株草木生长,在这里只有无尽的游魂和死寂。
巨大的裂隙中,一条条散发乌芒的符文铁索连接两侧岩壁,从上至下几乎随处可见。
这些铁索在诡异的咒文加持之下,成了深渊内游魂的栖息之所。
不知过了多久,陆玄体表的半步玄罡法身早已破碎。焦黑的皮肤,再加上诡异的紫黑色纹路,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活死人一般。
踏,踏,踏……
缓缓从游魂云床上站起的他宛若行尸走肉,浑浊的眼眸中,呈现出暗淡、邪魅的紫黑之色。
贯穿他胸膛的那根铁索就像操控“木偶”的提线,控制着陆玄慢慢走向未知的方向。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每一步落下似乎都要停顿良久。
一条沿着深渊山涧石壁开凿的通道弯弯扭扭蔓延向前,死寂、幽冷是这里常年不变的主旋律。
在石道的尽头,如同手臂一般,探出岩壁的一角“飞崖”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飞崖完全是由一条粗糙的岩柱构成,轻轻托起一口缠满铁索的黑色石棺。
死寂的飞崖约莫有数十丈,靠近岩壁的根部极其粗大,而越往前飞崖的宽度就越窄。
在这里,即便是上方肆意飞舞的游魂都不敢轻易涉足。
棺材所处的深度好像是一条不可见的分割线,在她的下方,极深的下方,似乎还有微弱的昏黄之光散发。
走在这条飞崖之上的陆玄面无表情、目无光彩,浑浊的眼眸似乎只有那口乌黑的棺材。
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一盏石质长明灯忽然亮起,幽幽青光在这片毫无生机的飞崖之上阴森地如同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