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石棺前方的陆玄停下了脚步,闪过挣扎之色的他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弓着后背的他好像是想要跪下,但双腿膝盖却是怎么也不肯弯曲。
叮铃~
丧魂轻音,伴随着陆玄识海内的一阵轻鸣,黑色纹路彻底将其覆盖吞噬。
这一幕反映到现实中,就是眼前所见的场景。
飞崖之上,单膝跪地的陆玄低下头颅,眉心处的紫黑色印记时隐时现。
他所跪拜的这口石棺并没有盖板,四壁雕刻有不少厉鬼、恶兽,以及一条极其模糊的汹涌长河。
闭目躺在其中的千矶娘娘妆容精美,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比之陆玄识海中的形象多了三分庄重。
如同熟睡美人的她静静地躺在石棺之内,怀中则是抱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不规则晶石。
这晶石极为神异,散发妖异血芒的同时,还拥有悬空漂浮的能力。
酷似鲜血凝聚而成的它,散发令人迷醉的红芒,由内而外衍生出来的金色纹路宛若天成,每一笔都显化出无尽的奥妙,让人看上一眼就无法再次挪开目光。
很难相信,在这块死寂、邪异的不毛之地,竟然会有这么一块妖异的秘宝。
能够让千矶娘娘都如此珍视,此物的价值,定然不凡!
如同雕塑一般,半跪在地的陆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渴望,这颗晶石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让他干涸、破败的肉身无比向往。
也许是对陆玄的最终臣服感到满意,在一阵阴风拂过之后,原本闭目躺在石棺内的千矶娘娘竟是不知何时离开了那里,极为突兀地出现在了陆玄的身前。
眼中隐隐有暗光浮现的她眼眸半开半阖,轻轻对着掌中的血色晶石吹了口气。
呼——
阴气轻抚,血色晶石上飘出一缕诡异的猩红粉末。
肉眼可见的粉末散发点点红光,径直没入陆玄的身躯,强烈的气血波动立刻透体而出。
磅礴的气血如同烈火一般绽放,迅速填补、修补肉身的伤势和亏空。
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的陆玄露出极为“满足”、“舒爽”的表情,妖异的紫黑纹路发出渗人的幽芒。
在他的眼眸中,令人不安的黑色已经吞噬了眼白,完全漆黑的眸子让其看起来分外恐怖。
“苏醒吧,我的侍卫!本王,将赐予你权柄!”
千矶娘娘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陆玄,左手玉指轻轻一引的她不知从何处招来一件件漆黑、暗淡的盔甲器具。
这些盔甲器具看似平平无奇,但在接触到陆玄身躯的刹那,纷纷泛起深蓝色的烟霞。
这股烟霞几近黑色,眨眼的功法就裹住了对应的部位,凛冽的寒意逐渐宣泄而出。
面无表情的陆玄任凭对方施为,一动不动的他好似一根铁钉,哪怕是连微弱的眼神波动都不曾有过。
重新穿戴整齐后,陆玄模样大变。
如同一名身披威武重甲魔将,当厉鬼獠牙面具、狰狞兽角头盔契合在一起的刹那,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宛若即将择人而噬的妖魔一般,霸道、邪异、狰狞、恶寒等诸般气势交织在陆玄身上,让人看一眼就双腿发颤、为之胆寒。
“看样子还不错,这件【寒鬼尊】就赐予你了。”
身着【寒鬼尊】宝甲的陆玄寒意缭绕,一道道流淌蓝黑色光华的纹路遍布黑色的铠甲外表。
须臾之间,受到寒气影响,其脚下的岩石已然是结下了一层厚厚的霜华。
“从今日起,你就是千坟山中的【四鬼】之一的【寒鬼】,替本王守好青灯……”
千矶娘娘手指抚过陆玄健硕的胸膛,口中还在决定眼前之人的职责。
但是,突如其来的响声却是让整个千坟山鬼蜮都开始猛烈震颤!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千坟山鬼蜮,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落魂涧两侧岩壁突然显现出大片的裂隙,源源不断的落石自头顶不断跌落,砸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底部。
让所有鬼物都为之惊惧的是,这巨大震颤仅仅是一个开始。
如同被人连续捶打一般,一下强过接一下,一阵猛过接一阵,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烈颤抖不断席卷整个千坟山。
地裂、山崩的景象随处可见,无数的鬼物开始哀嚎、逃窜。
满目疮痍的大地布满了裂纹,就连天空中的厚重阴云都开始沸腾翻滚。
面色铁青的千矶娘娘冷冽地看向头顶的一处阴云,如同浪涌一般的阴气在她周身汇聚。
“好胆!竟然敢强闯我千坟山!”
呼啸间,腾空而起的千矶娘娘脚踏一条由阴气凝聚而成的狰狞巨蟒,数不清的游魂紧随其后。
宽大的衣袖间撒出道道白色的小纸人,在浓郁阴气的滋润下,化作一排排刀枪林立的壮硕阴兵。
“今日,就叫尔等有来无回!”
身侧兵甲守护的千矶娘娘怒目而视,强烈的兵戈杀伐之意透体而出,直奔阴云之上的存在。
“传本王法旨!凡擅闯者,立杀无赦!若有懈怠、怯战者,死!”
千坟山中的鬼物是出了名的自由散漫、不听调令,若是没有强硬的手段镇压,恐怕会第一时间逃走。
作为被千矶娘娘操控的陆玄自然瞬间就动了起来,直接来到了她的背后,站在了一众阴兵的行列之中。
正当千矶娘娘,与众多纸人阴兵严阵以待的时候,在头顶厚重的阴云之上,一艘巨大的宝船乘风破浪,高高昂起的舰首发出璀璨的灵光,悍然撞在了一层透明的光罩之上。
同一时刻,由灵气组成的摩云大手也猛然拍在了这层壁障之上!
嘭!——
散溢的波动直接扰乱了周围云海,磅礴的劲力更是掀起了狂暴的飓风。
咔嚓!
在多次撞击后,如同漫天飘雪一般,这层阻挡云海巨舰的光罩轰然破碎。
磅礴的灵气席卷四周,刺目的光柱洞穿下方的阴云,将一束阳光照入千坟山鬼蜮。
见此情景,不明所以的鬼物四散奔逃。
惧怕阳光的普通鬼魂只要稍稍触及这道光柱,就在瞬间化作飞灰消散无踪。
咚!——
咚!——
咚!——
隆隆战鼓自阴云上方传来,逐渐下陷的墨色云层似乎承受着极大的重压,以至于千坟山的“天空”都被压低了许多。
锵!锵!锵!
散发朦胧的清光船身缓缓没入阴云,成千上万柄寒光飞剑围绕艨艟飞舟。
这些密密麻麻的飞剑看似杂乱无章,但仅仅在眨眼的功夫之后,就组成了杀伐无双的庞大剑阵。
强烈的庚金之气肆意宣泄,在阴云中开辟出一条堂皇大道。
那些但凡妄图冲击宝船的怨魂无有例外,全部被这些呼啸的飞剑斩灭。
下方,纵使隔着很远,千矶娘娘依旧觉得皮肤微微刺痛。
那护持宝船的剑阵,当真不凡!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千矶娘娘目光紧紧盯着这艘如入无人之境的宝船,那座煌煌剑阵是如此的扎眼。
略一思量,来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随着一句歌诀自上方传来,自报家门的艨艟飞舟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威压千坟山。
围绕宝船的剑阵气势骤然拔高,炫目的剑光瞬息间清空了一大片怨魂。
“艨艟飞舟、含光剑阵,你们蜀山的这帮剑骨头真是看得起本王!”
很快,在千矶娘娘咬牙切齿下,这艘宝船强行捅破了这层厚厚的阴云。
它裹挟着庞大的剑阵,挥洒万丈霞光,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正式降临千坟山!
“千矶,束手就擒尚有活路,若是负隅顽抗,那就别怪本真人飞剑无情!”
站在宝船前侧的云羡山目光冷峻,后背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凭空浮现出七道剑光。
灼灼剑意透体而出,强烈的杀伐之意直冲苍穹。
“束手就擒?就凭你云羡山?哈哈,想把本尊关进你们的【锁妖塔】,你还不够资格!”
嗤笑一声,千矶娘娘目光扫过这艘宝船。
她很清楚,就算是有宝船相助,也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破开千坟山鬼蜮的壁障。
因此,对方背后肯定还有别的高人存在!
“还不出来吗?仅凭一艘宝船和几个剑修,恐怕还吃不下我千坟山。”
负手而立的云羡山暗暗摇头,心道一声“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此次围剿千坟山乃是蜀山剑宗、扶风道宗双方联手,现在这个徒逞口舌之利的千矶娘娘,已是在劫难逃。
故而,在短暂的沉默后,头顶厚重阴云再度降下一片璀璨的霞光。
“【扶摇直上九万里,醉入清风揽明月。】”
缥缈轻吟中,一尊鹤发童颜,周身霞光缭绕的道人自天空中缓缓落下。
在他的身下,是一只三丈大小的碧玉葫芦,层层的宝光、流光溢彩的禁制让人一眼就察觉到此宝的不凡。
与此同时,千矶娘娘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极其难看。
对方的来头不仅很大,修为气息更是稳压她一头。
即便是对方只有一人,但在绝对的压制下,即使再来几个她恐怕也很难抵挡对方。
“【扶风道宗】也来凑热闹了吗?就是不知是哪位【元婴真君】大驾光临?”
闻言,让人如沐春风的道人微微一笑,用平和的语调开口道“扶风,王怀远。”
很显然,此次围剿千坟山,蜀山剑宗派出了近百名内门剑修,而作为云垂仙道巨擘的扶风道宗更是派出了一名元婴真君压阵。
一般来讲,元婴真君若是拼命施为,完全能够打出灭绝一方的“大天倾”,小小的千坟山估计很难承受对方的怒火。
哪怕千矶娘娘有千坟山鬼蜮的加持,想要硬顶一名元婴真君恐怕还差上许多。
更不用说,旁边还有蜀山弟子虎视眈眈。
形势危如累卵,千矶娘娘在深吸口气之后,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威势。
目光有些浮动的她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竟然是在双方的重压下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王真君,好大的威风!只不过本王这里庙小,恐怕容不下您。”
“小吗?贫道这里有句话,放在眼下便十分贴切,叫做庙小妖风大。”
“您就不怕传出去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贫道如何欺你了?”
或许对于其他爱惜羽毛的仙门弟子而言,名声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但在王怀远这里,偏偏给人一种“不要脸”的感觉。
“贫道此次过来,可不是来找你的,将那位召出来吧!”
闻言,掩嘴娇媚一笑的千矶娘娘也不再多做废话,直接捏碎了一枚白骨令牌。
令牌破碎的刹那,周围的阴气迅速聚集,凝聚出一道伟岸的身形。
由纯粹阴气形成的人影逐渐凝实,就连覆盖体表的厚重铠甲也栩栩如生。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道身影的面容却是如同死人一般的青黑色。
随着他的出现,一股堪比王怀远的气势冲天而起。
原本节节败退的阴云、怨魂也在此刻稳住了溃散的形势,竟然开始与仙门一方分庭抗礼。
“娘子唤为夫前来,所为何事?”
沉稳,且不失威严的低沉嗓音自这雄伟的男性身影传出,而作为回应对方的千矶娘娘也在此刻放下了千坟山之主的威仪,如同一名妻子温言说道
“夫君,扶风的王怀远想要见您。”
“唔……”
闻言,眉头一皱的男子扫过天上摆开阵仗的仙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王怀远身上沉声说道
“王怀远?你身上的味道让本将想起了那个家伙。说吧,南宫老道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
“呵,他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年纪轻轻就有元婴境界,想来你还不到两百岁吧?”
“前辈谬赞了,比起师尊还是差的太远。”
“虚伪。”
从上面的对话中,不难看出这男子应该就是白虎岭的魔道巨擘白虎将军!
很少有人知道这白虎将军的来历,毕竟当年白虎岭爆发的斗法,可以说是彻底摧毁了方圆千里的山河。
如今,即使已经过去两个甲子,那方土地依旧毫无生机,彻底沦为一方死地、恶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