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也没客气。这时候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就显得矫情。她掀开杯盖,再次吐掉舌下的姜片,一气儿就喝了下去。
这才感觉冒烟的嗓子好受了些。
她是有多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楠婴,跟我们一块儿去博爷爷的府上吧?吃点东西好好歇歇。”上官佳兰走过来说道。
“要不去我……”司寇继茹张口就想接话,但话出口了才发现不对。自己现在府上是兴军侯府,让楠婴去,岂不跟送羊入虎口一样?
“就去我那儿。瞧瞧我们这一身,裙摆都拖脏了,楠婴你也该有个好的环境好好养养伤,我照顾你。”宇文明霞大声道。
宗政晓燕没有看谁,而是直接点头附和。“这儿没有厨子了,也冷得慌,咱们走吧,就去明霞那儿。她们府上自在些。”
水银看着她们积极邀请自己的样子,内心再次涌起一股温暖。但她还是摇头了。微微笑着道“不了,我回药铺。离得也不远,药铺有药,也有人,你们可以放心。待我好些了,再请你们一块儿游玩。”
几女见她不答应,就想再争取争取。她们实在是不放心楠婴姑娘自己一个人,而且,她们也有许多的话想跟她说。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太新鲜、太有趣儿了,但也给她们装了一肚子的困惑和疑问。
“行啦,你们凑一块儿就叽叽喳喳的,让人家怎么养伤?老夫派人送县主回去,你们也赶紧的回府,去我府或者谁的府上都行,把身上都收拾收拾,瞧瞧这哪还有闺阁女子的样儿了?”宇文博见几个小姑娘又扎了堆在那儿说个不停,就开口道。
几女闻言,这才互相看了几眼。看完之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也就上官佳兰还整洁些,就连宇文明霞,裙摆上都扫上了不少泥污。
“那就有劳镇军侯爷了。”水银看着也乐呵,不过也记得谢人。
“行啦,别客气了。”宇文博摆摆手,再冲着自己的府兵们道“来一队人,护送县主回去!”
这时,去茶楼后院搜索凶器的刑狱司的人进来了,其中一人的手上提着把有些生锈的斧子,后面两人押着个瘦瘦弱弱的、杂役模样的人。
水银望过去。就见那人冲着自己高高地扬了扬那把斧子,兴奋地叫道“县主了不起!斧子在米缸下面找到了,这上面有血!”
后面押人的那两个,也是满脸兴奋。其中一人开口也喊“是这厮不满钱五老压榨他。昨晚他偷听到了钱五和王三的对话,还看到王三打完人跑了,他也吓跑了。也没睡着,越想越不忿,就爬起来拎了把废弃的斧子,去按着王三打出来的印子,给钱五补了一下。县主您太厉害了!”
跟在最后面进来的司寇继昭“……”
水银听到他们的话,眉眼微弯。朝他们轻轻颔首并竖了下大拇指表示夸赞之后,再开口说道“辛苦各位了。我先行一步。”
“县主慢走!”
“县主好走!”
“县主好好休息!”
“县主要吃饱啊!”
“县主明天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脑袋了。还再来?来什么来?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一边儿呆着去。
水银冲所有人挥了挥手,出门。
茶楼外面,人群还被围着,有衙役赶到了,正在认人。刑狱司的人也在找身上带血的人。
水银在镇军侯的府兵们保护下,通过人群,去一旁准备上轿。这轿子应该是那几女腾出来的一顶,让府兵们给抬过来了。
“县主,别忘了找俺去给您做饭哪!”人群里,一直伸长着脖子等待的胖大娘,一看到人出来了,眼睛都亮了,跳着脚、挥着手的大喊。
水银听到了。她低声朝着侧后方的一名府兵说道“麻烦你帮我将那位大娘带过来,随我一块儿回药铺。”
那名府兵应了声“是!”就转身挤进了人群。
水银这才抬步迈入轿中。
……
回到温理药铺。画芳等人见到主子回来了,都异常的高兴,远远地就围上来嘘寒问暖。不过也瞧出主子的脸色很不好,过来拜见完之后就抓紧时间去弄吃的、喝的了。
水银让画芳给送自己回来的府兵们一人一碇银子,再叮嘱她安顿好胖大娘。才在画芬的搀扶下上楼。
到了自己的寝卧门口,水银便让画芬去忙了,她自己推门进屋。现在,她只想自己安静地呆着。
画芬也明白,就去沏茶。
水银进了屋后,刚关上门,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眉毛跳了跳,喜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脸庞。
快步踱去窗边,刚打开窗户,就被两只金雕正正给扑了一脸,还差点没把她给直接扑倒在地。
她高兴极了,索性就地而坐,摸摸这个、亲亲那个,手和嘴都忙个不停。感觉它们又长大了不少,更重了不少。
不过……她高兴着高兴着又觉得不对劲了。
伸出手指戳着老白的额头问道“我没召你们回来,你们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可有带着什么回来?”
老白和老关初见主人的兴奋劲,在这一刻没了。它俩仰着脖子,直直地朝着上方,一张仿佛带着勾子般的喙,张张合合,发出细细碎碎的叫声,眼神下瞥自家的主人。
瞥几眼,看天,再瞥几眼,再看天。一直碎碎叫。
水银懂了,这俩货在骂她,而且,是一肚子怨念地在骂她。
她就笑了。再抱抱这个,摸摸那个,低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久都不召你们回来。谢谢你们帮我守着我想守的人,我很好的,不用担心。”
“啾、啾、啾啾啾、喳、喳、喳喳喳……”
还在骂。
水银抚了抚额,摊出一只手掌道“带什么回来了?来,给我看看。”
老白飞出屋,从屋檐下的窝里,叨出小竹筒又飞了回来,将竹筒放进了她的手心。
老白又看看她,“喳喳”叫两声,又看向关山的方向,“啾啾”叫两声,然后忽然并直腿,直直地朝下倒去,跟挺尸似的。给水银吓了一大跳,刚准备过去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见它忽地飞起,在自己的头顶上低空盘旋,张着嘴,不发出声音,一张鸟脸皱成一团,看起来甚是凄惶。
再落下,再朝关山看看,再对着她就是一顿子“啾啾、喳喳”。
水银看着它一连串的表演,握着小竹筒的手,就猛地收紧,手指却忍不住地轻颤起来。
此时老关也开始表演。它站在地上,像喝醉了酒一样的,东偏偏、西倒倒,再打开一边的翅膀盖住脸,低垂着脑袋,一副伤心欲绝、不想再活了的样子。
水银的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她将握着小竹筒的拳头,紧紧地抵着胸口,另一只手掌,按住咽喉。
这儿,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知道,父亲知道是她了。父亲也很难过,很伤心。
因为老白和老关模仿的是人类的表情和动作。而能让父亲惊惶、害怕、担心和伤心,并且放回金雕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父亲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虽然,水银早已有过父亲会猜到她行为的想法,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快到她毫无思想准备。想像着父亲知道时的心情,她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任由眼泪流淌了一会儿后,她才抬手抹了把脸。颤抖着手指,打开了小竹筒,抽出了里面的纸条。
只有两个字聚安
不大的两个字,却笔笔如千斤之重一般,墨迹的边缘都非常不整齐,且力透纸背。
水银闭了闭眼。从这两字中,就完全可以看得出,父亲在提笔书写时,心情有多么的忐忑,那只手又抖成了什么样子。
“父亲,对不起……”
水银喃喃着,将字条贴在心口,眼泪又像雨珠儿似的,颗颗滚落。
“小姐,热水打好了,您要沐浴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以及画芳的问询声。
水银抹抹脸,用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然后说了句“进来吧。”
鼻音很重,但拎着水进来的画芳并没有听出来,因为主人回来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好,她们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问。
画芳一边拎水去侧边的沐浴间,一边开口说道“前日晚,老白和老关就回来了。它们这一次够能野的,跑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累得可狠了,站都站不稳。奴婢就赶紧给它们找吃的、喝的,还替它们洗了个澡。它们这是飞出去太远了吧?
还能找得到路回来,真不错。”
说着话,画芳将水倒进浴桶,再到门外去拎。主子现在身体差,她也不想那么多人进来打扰,便让画书他们拎了热水放在门口,她再往里拎。
一边来来回回,一边还在说。“听说您被司寇继昭抓走,奴婢们就着急了。可是奴婢想起您交代过的,便将药铺的门关了。
日常采买也是画芬走的后门进出的,其余人都没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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