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子在听着,画芳便继续道“关于您的消息,是早前扬军侯府上的上官小姐,派了她身边的大丫环来通传的。您被相府的人接走,也是她那丫环来告诉的。
您不让奴婢等再去打探消息,也不让去和各府的小丫环们来往,奴婢等都照做了。可您不知道,这段时间,真的把奴婢们都担心坏了。
奴婢想,上官小姐派大丫环前来通传,也是想安奴婢们的心。那大丫环来的时候就说了,这药铺是主子您的根基,若奴婢等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扬军侯府是不会放过奴婢们的。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们威胁?主子您早就有吩咐了不是?便是没有,奴婢等也早就明白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不会有谁生出二心去作怪的。
主子,您身上的伤,还很痛吧?需要什么药材?奴婢去取来。”
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画芳的汇报,传进了立在窗前的水银耳里。她知道画芳他们不会跑,也不会作怪,但没想到上官佳兰心细如此。
轻叹一声,开口说了一个方子,示意画芳去煎药。然后再道“取些金创药来吧,待我沐浴完,你帮我上药。”
画芳听命去了。
水银再次安抚了雕儿们之后,看着它们飞回巢,便将手里的纸条塞进了嘴里。
现在不适合烧。金创药是药铺里的常备药,画芳会很快上来,会闻到烟气。
水银将口里的纸条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再将小竹筒随意地扔进了笔筒里。因为她有带墨管的习惯,这种小竹筒和墨管的外形、长短都一样,没有人会特别注意。
何况空了的,即便有人抽开看了,也无所谓。
关上窗户,水银便转身去沐浴了。
……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当清晨新的一缕阳光升起,就意味着每个人的脚步,都得向前。无论有着什么样的情绪疲惫、快乐、或是哀伤、或是兴奋,时间,都在催促着人们向前,且任性地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水银昨晚在画芳帮她上药的时候,就睡着了。连日来遭遇的总总,令她身心俱疲。软弱,也许只能在梦中才能给自己。她也很想就此沉睡,寻求那短暂而安宁的憩息。
可当太阳升起之时,她还是睁开了眼睛。今天,还有许多的事在等着她去做。
画芳再次上来给她换药。看着这样的主子,画芳突然就很想流泪。这才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姑娘啊,全身上下,就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了。可都这样了,还要撑着。
“主子,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您身上的伤……真的要好好养一养。天塌不下来的,真的……您太辛苦了,就让奴婢和画书跟着您吧?”
“谁活着不辛苦?”趴在软枕上的水银,闭着眼睛轻声回答。感受着后面灼痛伤口上因重新上药传来的丝丝凉意,她语气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今天还有好多事儿。你们不必跟着我,药铺的事情也多,你们把药铺打理好,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一会儿我出去采买个手身好的人回来做随从,你不必担心。”
“您这……随买随用,还是要跟随您身边的人,能放心吗?”画芳吃惊地问道。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采买的总比招募的强。药上好了吧?来,伺候你家主子穿衣、洗漱。”水银想到了什么,眉眼弯了弯,慢慢地爬起身,坐起来。
画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得去取衣衫,伺候主子早起。
水银今天选了一身玄色的衣袍,出门时更是罩上了一件墨色的大氅、以及一副能遮盖上半身的幂篱。
登上马车之后,便嘱咐赶车的画木,去往聚城最大的衣裳铺。
画木还是有些笨笨的。好在他头脑虽不机灵,嘴却严实,严实得一天到晚也听不到他说几个字。
这也是水银选他来赶车的原因。
到了衣裳铺子的门前,水银就没再让画木跟着了,吩咐他先回药铺,自己就在街上随意地走走。
看着画木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水银加快了脚步,转进一条小巷,再穿过一条街道,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停在街边的一个小摊前。
拿起一把木梳,左右打量,眼角余光确定没有可疑的人跟着自己后,放下木梳,慢慢再走了几十步,停在了安平客栈的大门右侧不远处。
那儿,正围着一堆人看热闹。
水银也不动声色地慢慢挤了进去,看着里面在卖艺的人。
那是一个身高五尺六寸的精壮年轻男子,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岁之间,五官立体、英伟不凡,一双漂亮的鹿眼。单耳穿着木环,一手弯刀正使得虎虎生风。
而在他的后面,挨着墙根的地方,有一具草席覆盖着的尸体,墙上则靠着一个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显然,这男子在此处卖力地表演,就是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好葬了他那可怜的老父亲。
周围的人看着热闹起着哄。
“汉子,你身手不错,又长相俊美,没必要这么卖身的,去那些富贵人家应募个护院、随从什么的,不就有钱了吗?”有人大声说道。
“可不?那些人家总是惜命的,特别缺这样的人,再瞧你那身形相貌,没准人家还招了你做上门女婿呢,在这儿卖的什么艺嘛。”还有人说着。
“没准人家打的就是那个主意呢?不然何必用这种法子卖身?”
“今儿挺新鲜,见过女子街头卖身的,还少见男子这么做的。特别是长成这样的男子,更是新鲜。”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年头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今年,听说什么也没有抢到,死的人还多。对了,汉子,你有这身手,为啥不去报名加入军队啊?挣些军功岂不好?”
“你懂什么?他现在去军队,他这死了的爹要怎么办?能等得到他吗?”
“也不知道他以前参加募兵制去军队呆了几年?不会两年一满就回来了吧?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人家这才叫聪明人。两年一到就退回来,总好过死在战场上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觉得,他回来估计就是因为他那老父亲吧?真是可怜见儿的。我说你们也别光顾着看热闹了,都掏出些银钱帮衬帮衬,许是他就不用卖身了呢?”
“我可没钱……”
“我也没有……”
看热闹的人群一听要掏钱,迅速就散掉了一大片。
水银的周围也空出来了。只因她罩着冥篱,也没人多注意到她。
这时,人群中,有个肥胖的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开口了。冲着那个卖身的年轻男子就喊道“喂!给个价啊,本少爷买下你了!”
在他旁边,和他带着差不多随从人数的另一公子哥儿,精瘦精瘦的,一听他说话要买人,不乐意了,冲他就喊上了“我说刘胖子,你是不是非得跟本少爷杠啊?这人本少爷看上了你不知道吗?”
“呦嗬,哪家寡妇的门儿没关好,蹦出个你来啊?马猴子,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本少爷看上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抢的份儿!”刘胖子一见马猴子跳出来要抢,顿时就嚷嚷了回去。
俩人就在那边吵吵开了。
而场子中间那个丰神俊逸、有着双鹿眼的年轻男子,已经停了下来,看着他俩争吵,有点儿手足无措,想上去劝劝,但又想离他们远点儿的感觉。
水银瞧着那人的样子,眉尖微微地挑了挑。
这时,那俩人都快打起来了,水银刚要出声,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这人我们威军侯府要了。小伙子,这是十两银子,你接着。回头等把你爹葬好了,就来我们威军侯府上做事。”
说话的明显是大丫环模样的姑娘,说完后就从袖中掏出一碇银子,扔了过去。
水银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因为她认出这个大丫环,正是宗政晓燕常带着的。
她侧了侧脸,果然看见宗政晓燕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心里不由暗忖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主仆俩啊,都一般呆傻的样儿。
人家小伙子长得好、武艺好,卖身为奴怎么肯就要区区十两银子?那俩公子哥儿还知道问个价呢,这主仆俩倒好,直接给个低价就想拉人走。
怕是从来没有亲自出手买过人吧?不了解行情吧?还是出于同情心,只想帮这个小伙子一把?
但是,恐怕这个小伙子不会领情的呢。
果然,那碇银子就被年轻人双手捧着送回,并恭敬地回道“多谢姑娘抬爱,小人卖身的价格是一千两纹银。”
大丫环倒吸一口冷气,周围的人也齐齐惊讶出声,连那俩快打起来的人也不吵吵了,有些吃惊地望过来。
“我家小姐就是想帮帮你,没真要你卖身,没想到你还拿乔起来了,真是不知好歹!”大丫环一震之后,劈手拿过银子,忿忿地甩下这句,转头朝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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