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王二狗在睡梦中蹙紧眉头,似乎感觉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滴在后劲,不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惨绿,猛地吓一激灵,人瞬间就清醒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二狗眼神恐惧,颤抖着嘴皮子自语道。
“王~二~狗~”
忽然间,头上传来一阵阴恻恻,分不清是笑是哭的尖锐声音。
王二狗心脏一紧,情不自禁地仰头望去。
只一眼,他浑身血液就像凝固般,通体发寒,所有的话语尽梗在喉头,张大嘴巴发出嗬嗬的无意识声音。
蛛网密布的屋顶上赫然有一大摊暗红色的液体在流动着,很快就汇聚成一个血丝累累的怨毒人眼,死死地盯着王二狗,一张一合地问道
“王二狗,你可还记得我吗?”
“我是你的发小王仲卿啊~”
“……小时候你喜欢偷村头王瘸子家的杏子,每次都是我帮你看风,而每次被发现都是我来背黑锅……”
“……长大后,你经常与地痞流氓为伍,每次在城里打架被拘,都是我去赎你的……”
“……当年你母病逝无钱下葬,是我把家里的耕牛变卖帮你母办理丧事的……”
“……这些,你可曾还记得吗?”
那恐怖人眼每说一句话,眼球里的血丝便多上一分,眼神也更为怨毒,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凝视,王二狗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僵硬的身体装了弹簧般抖动,裤裆湿润,两滩腥臭的黄色液体顺着裤腿流淌而下。
赫然是被吓尿了。
如此怂包,哪有之前饮酒吃肉时目无一切的蛮横?
“……我王仲卿自问从无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可是如何回报我的情谊?”
蓦地,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阴风凭空而起,在屋内疯狂席卷,撞得家具物件东倒西歪。
刹那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了王二狗的身心,他心跳急剧加速,瞳孔骤然缩小,呼吸几至窒息。
面对直指灵魂的拷问,王二狗哪里还能狡辩,极度恐惧下拼了命地想要逃跑,不想身体僵直,脚步就像被钉子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人眼微阖,当再次睁开时,一行触目惊心的血泪淌下,愤怒地质问道,“为了一口吃的,你就把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抛诸脑后,我就想问你一句,那碗染着我夫妻斑斑血迹的米饭好吃?”
“我还想问你一句,这二十年来,无数个午夜梦回,你可曾为当初的恶行有过半点悔意?”
王二狗瞠目结舌,只懂嘶嘶作响地倒吸冷气,根本就说不出来。
霍地,屋里肆虐的阴风猛地加剧,温度跌破零下,地面墙壁都凝结出薄薄的冰霜,人眼猛地凸出,一颗七孔流血的恐怖鬼首自屋顶探下。
紧接着是脖子,双手,躯干,最后是双脚。
一头七窍流血的鬼物就这样倒吊在屋顶上,直勾勾地与抖如筛糠的王二狗对视着。
这鬼物,分明就是他亲如兄弟的发小王仲卿啊!
王仲卿终于回来了,要为二十年前的血债讨个公道!
这一刻,王二狗终于感到后悔了。
可是现在才后悔,还有用吗?
王仲卿,不,应该说是恶鬼蒙双氏并没有立即杀死眼前的仇人。
突然一个转身,身后竟然是一个身体发白膨胀,脸肿如大白馒头,眉心有颗大红观音痣的女鬼。
那女鬼也有双手双脚,就这样垂吊着四肢,仿佛与王仲卿背靠背黏在一起,对着王二狗灿烂一笑,阴恻恻地说道,“二狗叔,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偷看奴家吗?还时常偷奴家的肚兜去做那龌龊事儿。这些奴家早就知道了,你是顾忌夫君才偷偷行事的吧?”
说着翘起兰花指儿,抛了个恐怖的媚眼儿,‘妩媚’地笑道,“现在无须顾虑,奴家让叔叔光明正大看个够,二狗叔觉得奴家还美吗?”
无边的恐惧汹涌袭来,王二狗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头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我知错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女鬼‘嫣然一笑’,狰狞鬼脸上露出一抹极度怨毒的狞笑,狠声道,“现在你求奴家放过你,当年你亲手押送奴家去陪那狗官时,可曾有理会过奴家的求饶?”
“禽畜尚且知恩图报,结草衔环……”
“你自私自利,恩将仇报,为了一口吃的就亲手葬送我们夫妻的幸福,像你这样的人渣留着也是个祸害……”
“来吧,来陪我们吧,一起永世沉沦吧……”
说着,女鬼张开双臂,胀白的胸膛骤然裂开,犹如一张血盆大口,里面布满了交错的森然利齿,缓缓地朝王二狗罩去。
“不不不,不要啊~”
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嚎撕破夜空,很快就归于平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村里祠堂,宛如血腥的屠宰场。
满地血污几乎汇聚成溪,无数残肢断臂漂浮在血水上,墙壁、房梁、屋顶,无所不被大量的鲜血浸染。
一百多具死不瞑目的残缺尸体脸上堆满了恐惧,空洞的眼神似乎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刚刚还人挤人的祠堂为之一空,现在只有两个人还能站着。
一个牙关发颤抖,神色慌张的后生手中拿着菜刀,如惊弓之鸟般缩在角落里,视线神经质般到处乱瞟,紧张兮兮地戒备着什么。
平素德高望重的村正杵着拐杖艰难站立,脸色惨白,浑身被血污淋透,害怕得浑抖如筛糠。
就在刚才,闷葫芦白天所言的讨债恶鬼蒙双氏现身了,以恐怖绝伦的手段,将祠堂内的村民犹如猪狗般屠戮一空。
场面血腥暴力至极,凡人在鬼物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碰着就死,挨着就伤。
脆弱的人体在恶鬼手里就像纸糊般,轻轻一撕,瞬间四分五裂。
不到一会,祠堂里还能喘息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也不知道蒙双氏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没有立即对他们两人下死手,凭空突然消失,留下他们承受恐惧的折磨。
其实最早是有六个人没被立即杀死,但是那四人不知死活,竟然妄图逃跑,才刚刚迈出祠堂半步,就瞬间被分尸了。
最后幸存的二人吸取前车之鉴,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就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更难受。
就例如存活的两人,面对满屋尸骸,空气中漂浮着浓郁不可化开的刺鼻血腥味,每过一瞬间都漫长如一辈子。
这种恐怖无处不在,又迟迟没发生的极度恐惧最折磨难耐,足以把人活活逼疯。
再过片刻无需蒙双氏出手,光是惊悚的死寂氛围就能把他们生生吓死。
“桀桀桀……”
突兀,一阵像是嗓子眼被堵住的恐怖笑声凭空而起,打破了压抑到极点的死寂。
“啊啊啊~”
躲在角落那后生早已处于崩溃边缘,突如其来的恐怖笑声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绷紧到极致的心弦瞬间断裂,魔障般大喊大叫地挥舞菜刀,不顾一切地要冲出这个让人绝望的地狱牢笼。
“傻根,不要做傻事啊,回来!”
村正尚存几分清醒,见状急忙喝止。
奈何傻根早就吓破胆,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再多待一秒。
前脚刚踏出祠堂的门槛,霎时间一股血泉飙射。
在村正惊惧的视野里,傻根就像身体里埋了炸药般,瞬间化作一团血肉烟花。
泼洒飞溅的血肉如暴雨般飞溅,仿佛遇到无形的障碍般,半途被拦截下来。
流淌的血肉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人型轮廓出来,由浅到深,由虚到实。
双头,四手四足。
赫然是去而复返的恶鬼蒙双氏!
甫见蒙双氏现身,村正猛吸一口凉气,脚下一打滑,立即摔在血泊里。
“不好意思老村正,久候了,刚刚去料理一个故人,稍微费了点时间。”说话的是男鬼王仲卿。
语罢,蒙双氏头一转,无缝切换成女鬼陈芝兰,‘妩媚动人’地娇笑道,“叔父,二十年不见,侄女可想死您了。”
嗯,古代地域闭塞,少有远嫁外地,大多本地通婚,故而多年发展下来,同域居民大多沾亲带故。
按照辈分,村正确实是陈芝兰的叔父。
然而正是这个备受村民尊重的叔父,为了饱腹活命,丧尽天良地把侄女送给狗官淫乐,亲手把一对恩爱夫妻送上绝路。
极度恐惧下,村正意识浑噩,惶恐不安地瑟瑟发抖。
“叔父,侄女刚嫁入你们村里时,你曾对侄女许诺,日后有困难之处可尽管找您……”
“黄泉之下委实孤寂难耐,侄女斗胆,恳求叔父前来陪伴……”
“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话语所完,蒙双氏摇身一变,再次转换成男鬼王仲卿,七孔流血地凝视着面如死灰的村正,啼血般问道,“圣人有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王仲卿自幼饱读诗书,常以圣人之言严于律己,行善积德,不求回报,怎生就该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尔等蝇营狗苟之徒,犯下伤天害理的孽债,却能苟活世间?”
“难道好人就该天生被欺负,而坏人就该能逍遥自在吗?世间哪有这般糊涂的道理?”
“好在我以前兼研佛学,从里面找到了答案……”
“佛祖有曰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村正啊,承蒙您的‘恩惠照顾’,您的报应……”
“该来了啊……”
“啊,不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