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情到浓时人自醉,爱到深处心不悔。
有时候人一旦动情,能一定程度屏蔽外界的影响,原理是大脑兴奋时会分泌多巴胺,使人亢奋注意力集中。
曹英家,终云收雨歇。
闷葫芦和曹英两人汗津津地相拥在席上,此处无声胜有声。
正当两人准备再说点情话时,突然同时感觉耳膜嗡嗡作响,像引起高原反应般,有种恶心欲吐的错觉。
霎时间,浓情蜜意被打破,两人瞬间回忆起当前的局势。
闷葫芦身为百战老兵,关键时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他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牛鼻亵裤,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下地,顺手抽出竖在坑头,上面挂着一个小布袋的红布柳枝束,厉声大喝道,“何方妖孽,敢扰俺家眷?”
红布柳枝束是上次诛杀祟鬼时袁玉堂制作的简陋法兵,小布袋里装的是鬼邪辟易的浸泡过大公鸡血的赤豆。
这次只能靠自己,闷葫芦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什么都没有准备了。
回应闷葫芦的是满堂大作的呼啸阴风。
呜呜呜~
冰冷的阴风在屋里打旋,犹如鬼哭神嚎,让人闻之心寒。
满面惊容,用薄毯遮住胸前春光的曹英猛地惊叫道,“盛儿,盛儿还在西厢呢!”
闷葫芦闻言大惊,一个箭步冲出房间,头也不回地喊道,“英娘快快穿好衣服,俺去把盛儿接来,你千万不要乱跑!”
曹英口中的盛儿,当然是她和前夫所生的儿子王盛世。
战友遗孤,别说闷葫芦与曹英还有现在这一层关系在,就算没有,他也一样把王盛世视为己出。
平地起阴风,人畜皆不宁!
肯定是蒙双氏前来作祟,想到王盛世可能有危险,闷葫芦顿时心急如焚。
外面大雨泼洒。
曹英家是一进农家别院,共有左右两厢房。
由于王盛世天生肺痨,经常半夜咳嗽不止,曹英平时都是就近照顾儿子在西厢房。
今夜闷葫芦留宿,两人便在东厢说话,一时情动,竟然忘记把王盛世接过来。
闷葫芦满面焦急,倒提挂着小布袋的红布柳枝束刚穿过院子,突然猛地停下脚步。
院子对面西厢房门无故洞开,里面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本能察觉到屋里有危险,闷葫芦不由一颗心直沉谷底。
王盛世是曹英的命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他对不起死去的战友王二楞,恐怕曹英也不愿意苟活了。
蓦地,风仿佛停了流动,雨势渐大,周围只能听到雨点敲击物件的哗哗声,既压抑又烦躁。
哗哗,哗哗……
水迹模糊了闷葫芦粗糙的脸庞,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他把注意力提高到极致,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不同于战场上的敌人,这次他要面对的可是袁玉堂都觉得棘手的鬼物蒙双氏。
任何粗心大意,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三条人命关天,容不得他犯错。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瞬间。
浑身湿透,身体热量不停流失,全神戒备的闷葫芦感觉体力衰退,快要撑不下去了。
正欲咬牙冲入西厢房时。
忽的,一道幼小瘦弱的人影怯生生从黑暗里走出。
闷葫芦见之先是一喜,旋即转为惊惧,浑身寒毛仿佛一瞬间全竖起来。
那道瘦小的身影是个七八岁,脸带病容的小男孩,此时正如梦游般半阖眼帘,歪歪斜斜地趴在门槛边缘。
而他的身后却有一个成人身影,仿佛在后面扶着小男孩,又或者说着劫持着他,四只惨白如纸的手掌牢牢地提着小男孩两只胳膊,犹如骇人的畸形蜘蛛。
一头双相。
男相七孔流血。
女相浮肿骇人。
赫然是蒙双氏!
蒙双氏果然没打算放过王家村任何的血脉,在杀光村里其他人后,终于找上曹英母子。
被蒙双氏那两张恐怖鬼脸注视过,闷葫芦只觉得如坠冰窟,背脊发寒,手脚不听使唤地发抖。
也亏得闷葫芦经历过桐山关恐怖之夜和诛杀祟鬼两场考验,好悬没被吓出好歹来。
暗中一咬舌尖,剧痛让浑噩的大脑顿时清晰,终于重新掌控身体。
小男孩王盛世落入蒙双氏手里,闷葫芦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蒙双氏似好奇地打量着闷葫芦这个不该出现的陌生人,两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的恐怖鬼眼轮流转动,让人不寒而栗。
一人一鬼,隔着小院子不到五丈的距离默默对持着,局势仿佛陷入胶着。
“儿啊,我的盛儿啊~”
就在这时候,曹英的悲呼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
衣衫不整的曹英见到爱子落入恶鬼手里,哪里还忍耐得住,哀呼一声就与扑上前与蒙双氏拼命。
闷葫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护子情切的曹英,将她拉回自己身后,然后竖起红布柳枝束戒备,凝声喝道,“英娘不要冲动,万事有俺在呢!”
“可是,可是盛儿他……”曹英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挣扎着哭诉道。
“只要俺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到盛儿,相信俺!”闷葫芦凛然喝道,话语尽是斩钉截铁,决心不容置疑。
曹英怔怔地望着闷葫芦,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男人。
安抚好曹英,闷葫芦暗中松口气,转而全神应对蒙双氏。
蒙双氏也不着急,饶有兴趣地端详闷葫芦二人,两张恐怖鬼脸轮番发出意义不明的啧啧怪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闷葫芦感觉不能再拖下去了,天知道蒙双氏什么时候会对王盛世下手。
正欲殊死一搏时,蒙双氏终于有动作了。
蒙双氏男鬼王仲卿指了指闷葫芦,再指向曹英,歪头咧嘴邪笑道,“你们是夫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闷葫芦沉声答道。
蒙双氏头颅一晃,切换成女鬼陈芝兰,低头看了眼毫无知觉的陈盛世,狞笑着问道,“这个流着卑劣血脉的贱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很在乎他?”
“啊,你不要伤害盛儿,有什么事都冲我来!”曹英察觉到蒙双氏的不怀好意,犹如护崽母兽般发狂道。
“呵呵~”女鬼陈芝兰冷笑一声,望着王盛世病恹恹的小脸儿,怨毒地笑道,“这贱种是王二楞的孩子吧,长得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曹英呜咽一声,噗通一下跪倒在泥泞的地上,嗵嗵嗵就是一阵磕头,泣声道,“二位,奴家知晓你们含冤而死,也知道王家村上下都对不起你们,死光死净也是罪有应得,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孩子是无辜的,奴家愿意用自己的命,来偿还夫家当年欠你们的血债,只求你们高抬贵手,饶过我儿~”
“啊?”蒙双氏似有意动,怀疑地问道,“你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交换儿子吗?”
“对对对,奴家愿意一命偿一命,只要你放了我儿,奴家立马自尽在你面前!”曹英蓬头垢脸,喜不自胜地赶紧答道。
“英娘,莫要轻信鬼物之言!”闷葫芦牢牢盯着蒙双氏,目不斜视地焦急喊道。
祟鬼事件过后,闷葫芦对鬼怪之事大感兴趣,有事没事就缠着袁玉堂,有时候袁玉堂被缠得烦了,就会说上一两句干货。
也正因为如此,闷葫芦根本就不相信回来索命的蒙双氏会安好心。
鬼魇之物最擅长蛊惑人心。
所谓鬼话连篇,尤其是害过人命的恶鬼,嘴里半个字都不值信任。
奈何曹英魔怔般,为了儿子她愿意赴汤蹈火,根本就不听闷葫芦劝告。
“那行……”
女鬼陈芝兰若有所思地开口答应,只是还没等曹英高兴,话锋一转,陈芝兰嘴角泛起一道残忍的弧线,指着闷葫芦癫狂笑道,“那你杀了这个男人,我就放过你们母子!”
不等两人反应,女鬼陈芝兰又指着曹英对闷葫芦说道,“或者你杀了这个女人,我也立马饶你一命!”
“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是否珍惜,全看你们自行抉择!”
话音甘落,曹英如遭雷击,刹那没了声息。
曹英不敢置信地望着女鬼陈芝兰那张怨毒肿胀的鬼脸,脑子嗡嗡作响。
它怎么能提出这么恶毒的选择?
一边是命根般的宝贝儿子,一边是挚爱的男人,无论伤害哪个,都是曹英宁死也不愿意见到的,她怎么可能会为了其中一个而去伤害另一个呢?
这一刻,曹英感觉世界坍塌了,心痛到麻木。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我?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何至于此?
见到曹英濒临崩溃边缘,女鬼陈芝兰添油加醋地催促道,“还等什么,你不是最疼爱儿子的吗?你再不动手,我就立即弄死这个小贱种!”
“当年王家村的贱胚为了一口吃的,泯灭人性,生生逼死我们夫妻,我就想看看,在生死面前,你的母爱是否那么伟大~~”
“够了,无耻鬼物,休得挑拨离间!”
闷葫芦心知不能再让蒙双氏继续鬼言惑心,保不准会不会把曹英逼疯,当即不顾一切地提着红布柳枝束冲了上去。
要么救下王盛世全身而退,要么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鬼物,去死!”
闷葫芦怒目圆睁,煞气横生,快速冲到蒙双氏面前,一跃而起,手中红布柳枝束高举过头,一式凶猛绝伦的力劈华山砍向蒙双氏。
嘭!
一声低沉的闷响几乎盖过满院的雨声。
紧接着碎布翻飞,柳枝迸溅。
闷葫芦不可思议地看着能抽得祟鬼死去活来的驱邪法兵红布柳枝束不及砍中蒙双氏,就在空中寸寸粉碎。
“呵呵,区区简陋法兵,你以为能奈何得了我?”蒙双氏头一晃,变作七孔流血的男鬼王仲卿,怒声厉喝道。
“爆!”
此音未落,滞空的闷葫芦就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胸前炸开一个血窟窿,带着一大簇血线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摔在庭院泥泞里。
曹英见到闷葫芦被重创,哀嚎着膝行扑上前紧紧抱着不停呕血的闷葫芦,凄厉痛哭。
“没意思,人间都是这般无趣吗?”蒙双氏似乎厌倦了猫戏老鼠的虐心游戏,突然有些落寂地自语道。
话语一转,蒙双氏重露狰狞,怨毒地说道,“罢了,统统给我去死吧!”
说着就准备下手屠戮曹英三人。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突兀,一道中气不足的虚弱声音在院子外传来,蒙双氏蓦然一惊,连忙看去,只见门口处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矮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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