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察觉(1 / 1)

临川回了万春殿后,&nbp;&nbp;便同太后抱怨起椒房殿太过冷清,将她给吓了个够呛。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幼时贪玩误闯一座偏僻殿宇的事。那座殿宇临近宫城东北角,&nbp;&nbp;依稀记着是唤做排云殿。

同宫人玩耍时,&nbp;&nbp;她无意间躲进了排云殿,&nbp;&nbp;见着里头杂草丛生,&nbp;&nbp;是个躲藏的好地方。见着殿中静谧幽深,&nbp;&nbp;以为无人居住,&nbp;&nbp;她便寻了个好位置躲藏起来。

她躲在一个大水缸里,&nbp;&nbp;听着外面宫人唤她的声音越来越焦急,&nbp;&nbp;别提有多兴奋。

突然间,&nbp;&nbp;她却听见了几道尖利的笑声,&nbp;&nbp;还伴随着踉跄脚步声,&nbp;&nbp;心中仓皇间,&nbp;&nbp;眼前突的暗了下来。甫一抬头,便是一张笑脸望着自己,&nbp;&nbp;神情隐有些疯癫。披头散发,宛若厉鬼。

“有个人啊。”

听着那人的嘿嘿笑声,临川被吓得惊呼一声,瑟缩在水缸中不敢动。

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太清了,&nbp;&nbp;只记着那疯子将她又掐又捏了一下午,直至宫人寻到了那儿。后来才知晓,&nbp;&nbp;那疯子是被废弃的宫妃,连带着她所居住的宫殿也被封了起来,&nbp;&nbp;成了座冷宫。

从那以后,&nbp;&nbp;临川就极其害怕过于安静的地方,&nbp;&nbp;想起方才椒房殿的情形,&nbp;&nbp;她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心口:“阿娘,椒房殿也太冷清了些,里头静悄悄的,什么声儿都没。”

太后知她这个习惯,便柔声安抚了几句,继而又问道:“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临川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大高兴的。

太后皱着眉问:“那皇后在做什么呢?”

临川答道:“好像是在斫琴。”

听到这儿,太后也逐渐失了兴致,蹙眉道:“好好儿的,鼓捣这些做什么?罢了,不必管她的事。”

“阿娘。”临川巴巴儿依偎在太后身上,小声说,“我还想去北郊骑马。”

几簇微弱的光自门前照入,打在临川面庞上,将她五官柔和了几分。少女的指尖攥着衣带,仰脸望向太后,眼中充满了希冀之色。

太后抚了抚她的面庞,无奈问:“前几日不是才去过了,怎的又要去?”她提醒道,“你皇兄恐怕不会同意。”

皇帝能让燕王停下政事看顾临川一日,是给她这个母后面子,若是隔三差五的来一回,以皇帝的脾性,无论再怎么求他,也是不会有半点动容的。

“我不用四皇兄陪我去。”临川努着嘴,拉着太后的胳膊左右摇晃,“我自个去就好啦,阿娘你要是不放心,我多带几个侍从不就行了?”

太后不做声,等她求了好半晌才肯松口:“那哀家叫你表姐陪你去罢。”

“可菱表姐不会骑马。”临川皱了皱眉头,对太后的安排似是有些不满意。

太后失笑,看了她一眼才回道:“是你芳表姐,她骑术一样好得很,哀家将她接来,陪你去总归行了吧?”

融融日光下,案几上的果子泛着点点金色,太后自以为安排得很妥当,谁知却叫临川更不高兴了。

“阿娘,你接她过来做什么?”

她才不要跟何寻芳玩呢,一点规矩也不懂,讨人嫌得很。

俩人都是被娇宠大的,何寻芳更因是家中独女,被看得比临川这个公主还要娇贵,含在口中都怕她化了。如此一来,自是不可能什么都让着她。

而何寻菱却肯捧着临川,事事以她为先,几乎到了谄媚的态度。

两厢一对比,临川就更不喜欢何寻芳了。

太后还不知女儿的这点小心思,便有些好笑地说:“你这孩子,寻芳是你嫡亲的表姐,你这话说的,倒像她是仇敌一般”

临川偏过头不肯答话,只是怎么也不愿意跟何寻芳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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斫一张好琴所要耗费的时间很长,短则一年多,长则两年有余。

赵懿懿却是有这个耐心的人,也有这个精力与时间去消磨。将两块杉木板的样式定好后,她便着人将木板送去调整打磨,挖出槽腹。

自此,她便稍闲下来了些。

“外边春色正好,桃林里的花都盛开了,娘娘可要去瞧上一遭?”见她一直闷头看书,云竹便忍不住问了句。

被她这么一唤,赵懿懿才将将回过了神,神色怔怔地望了眼周遭,随即摇了摇头,细声道:“不想出去,太麻烦了,日头也晒,我就待在殿中看看书即可。”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入云竹耳中却满是心酸之意。

什么日头太晒太麻烦,娘娘以前,可是最喜欢出去走动的,总说自个在椒房殿待了一天快闷坏了,要出去转转才能缓解。

又怎可能会嫌麻烦?

然自那日隐约察觉出娘娘的心思以后,云竹也不敢劝得太狠,只尽量说着她喜欢的:“可是奴婢听闻,大角观边上的梨花开了,甚是好看呢。”

她故意露出了一副渴求的模样,只因皇后以前极好说话,但凡他们提想去哪儿看看,多半都不会拒绝。

在庭院里闷久了,总归会有些不舒服的。

大角观是宫城内的一座道观,为先帝祈福时所建,位处于宫城西北处,皇帝虽不喜佛道,却还是暂且将大角观保留了下来。

大角观边上植了数十株梨树,每到春日,便是宫中众人游玩的绝佳去处。

赵懿懿抿唇笑了两声,忽而抬手指着庭院西边,柔声道:“有这些还不够看么?”

满树梨花招展,如初冬的新雪凝结,尤其是昨晚下了一晚上的春雨,梨花随雨簌簌飘落不少,被雨水沾湿后的身子轻垂,显出几分可怜的姿态。

云竹霎时哑了声。

是啊,椒房殿分明也有的东西,娘娘自然没那么稀罕的。

赵懿懿托腮瞧了好一会儿,吩咐道:“去拾捡些梨花好了,晒干了可做香囊,或是泡茶喝。”

小宫娥们欢欢喜喜的一拥去了树下,另有女官问赵懿懿,可要下棋解闷。

下围棋是赵懿懿常在宫中玩的游戏,椒房殿中的宫侍也都知晓皇后喜欢下棋,只是众人都不知道的是,她最初对围棋的兴趣,来源于皇帝。

数年前汝南长公主府的一场赏花宴上,太子大杀四方,从此国手的称号便不胫而走。

自那时起,赵懿懿便知晓他喜爱下棋。她去找祖父教她,祖父一脸的莫名,不禁问:“从前不是不喜欢,怎么突然又要学了?”

她不敢说具体缘由,只小声道:“突然觉得有意思,想学着玩玩。”

因她向来乖巧,祖父不疑有他,便认真教了她一段时日。再后来入了东宫后,她更是勤勉钻研,只为了能与他对弈。

能同他多些交集与相处机会,便是一件足够她高兴很久的事了。

只可惜,当初同他对弈几次后,便被嫌弃棋艺太过生疏:“太子妃练了多久了?”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愣了一愣,才羞怯地小声答:“大概……有三四年了罢。”

她到现在都还记着,顾祯那一刻的微妙表情。顿了许久以后,他才淡声回道:“那看来,太子妃未曾勤勉练习过。”

得了这么一句评价,她是很难受的,闷闷地想着自个没有。很想同他说,自个每日都有认真钻研棋艺,并非如他所想,只是为了借此邀宠而已。

她的这一副围棋,还是当年被立为太子妃后,皇室送来的聘礼之一,黑白二子皆以和田玉制成,触手温润细腻。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现在在看这副围棋,只剩下心口窒痛与迷茫。

“先收下去罢。”赵懿懿声音闷闷的,神色亦是有些许萎靡,“今日不太想下。”

那女官便将棋盘收了起来,温言笑道:“那成,奴婢先将这副棋收着,等娘娘想下的时候再取出来。”

今日不太想下,明日不太想下,后日也不太想下。

或许以后,她都不会想下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

还没弹琴有意思呢。

赵懿懿放下书卷起身,在庭院里走动了几圈,方才轻声问:“端端快过来了罢?”

“娘娘召的是未正入宫,想来已经在路上了。”蔓草见皇后步子稍慢了些,便给她添了盏茶端过去。

赵懿懿只是有些忧心罢了,被人安抚了几句后,也稍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又踱步了几圈后,她终于意识到自个失神太久了些,她不禁有些懊恼地想,明明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做的,怎的就浪费了这么久时间呢?

思及此,她朝云竹问:“单子可都拟好了?拿来给我瞧瞧罢。”

云竹忙回道:“都拟好了,物件也已备好在库房中,只等娘娘点头,就能直接送出去了。”

赵懿懿是为了赵辰入国子学的事,在准备打点一番上下。当年祖父虽从先帝那儿求过恩典,然祖父与先帝双双仙逝,府中又是这样的光景,还以从前的允诺来说事就有些艰难了。

先前,她本来是打算同皇帝提一句,求一求他的。他是皇帝,都不需要先帝什么诺言,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实则就能将阿辰送入国子学。

可还没等她提及,他便给了她当头棒喝,剿灭了她所有的幻想与期待,再去求他,已成了不可能的事。

视线在单子上一一扫过,其上的礼物都不贵重,然笔墨与古籍,必然符合国子监治学之人的心意。

赵懿懿稍放下些心,温声道:“就按着这些去准备吧,再过两月阿辰就满十四了,得快些理好才行。”

未正一刻,赵端端与赵辰二人终是到了椒房殿。

还未进殿,赵端端便觉着与以往有些不同,不说殿内静谧如许的气氛,单说从前她进宫,十次有八次,阿姐会亲自去宫门接自个。

偏今日没有。

“阿姐!”甫一入内,赵端端便扑到了赵懿懿身上,拉着她好一顿撒娇。

赵辰是郎君,自是不可能如二姐姐一般,扑到长姐怀里撒娇,便只是叉手行过礼,默默站在了一旁。

上回见着幼弟,还是宫中元日宴上,短短两月不见,却觉着他竟是又蹿高了不少。赵懿懿唤了他坐,温声问:“近来功课如何呢?”

赵家是有爵位在身的世家,子孙自是可以依靠门荫入仕的,赵原便是如此。然赵辰却是个有志气的,道自个与世子兄长不同,身上无爵位可承,自小便决心要以科考入仕,且立誓要考进士科。

“回阿姐话,尚……尚可。”面对做了皇后的长姐,总归是有些拘谨的,赵辰不知该如何答,声音小得可怜。

赵端端冷笑:“还行什么还行,昨儿赵舜年又被夫子夸了,怎么没你的份?!”

赵舜年,便是徐氏与赵维民的儿子,是俩人当年尚在苟且时生下的,因此只比赵辰小了半岁,二人在同一间学堂进学。

连日来,但凡想起此事,赵端端便是一肚子怒火。气恼自个说的话,他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赵懿懿蹙眉问:“怎么回事?”

她记得去岁问起,赵舜年都还是个打架逃学的,自个曾派人叫父亲管管他,免得给她在外丢人。父亲面上恭敬应了,私下却不以为然,道等他开窍了,自是肯用功的。

这才短短几月,就开窍至此了么。

赵辰低着头不答话,支吾了半晌,才在赵懿懿逼问下答:“阿弟他……是找人代笔的。”

赵端端恼道:“那你怎的不直接说呢?”

“左姑娘也知晓此事,阿弟有两回没钱给,还是她帮着善了后。”赵辰低声答道,“连她都知晓,我就没说了。”

“罢了。”赵懿懿拧眉饮了口茶水,淡声道,“不必管他。你这段时日用些功,等再过两月入国子学前,只怕还有些考校。”

赵辰起身应道:“多谢阿姐。”

赵懿懿又让人去库房拿了好些麝墨与诸葛笔给他。从前侯府不缺这些东西,然现在这光景,难保再过几日,还用不用得上这些。

在殿中待了一会后,赵辰也渐渐放开了些,能肆意谈笑几句。俩人说起赵维民那日觉得赵辰不够用功,险些扔了他的小狗的事,还好扔得不远,被找了回来。

赵懿懿知道那只小狗,是阿辰去岁生辰时,叔母所赠的贺礼,他很喜欢,一直好好养着的。

望向围着她说笑的一对弟妹,赵懿懿略有些出神地想着,她现在唯一所求,便是阿辰与端端平安顺遂。往日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正慢慢的、慢慢的从心头被拔除。

淋漓的鲜血滴下来,叫她一时有些后悔。

也不知是后悔拔除那些情丝,还是后悔当初将这些情丝种了进去。

总归是后悔的。

至于兄长的仕途,赵懿懿不禁轻叹了一声,她已求过两回,求的浑身是伤,却没有半分用处。他实则也是被赵维民连累,起复与否,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今儿若是无事,就留下来用午食吧。”赵懿懿微微笑了笑,朝俩人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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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得知赵端端二人于今日入宫的事,顾祯神色微顿,继而淡声道:“她闲来无事,有人进来陪她说说话倒也好。”

他近日正在着手筹划攻打北方柔然,此事隐秘,知晓的唯有寥寥几个近臣。

将柔然彻底击溃一事,是先帝就已经筹划了数年的,奈何还未来得及调兵遣将,先帝便已身染沉疴,再无心处理这些。

顾祯于先帝所想一致,早就想让柔然认清现实、乖乖的躲远些,尤其是他登极这一年来,柔然看准了大楚君王更迭之际,屡有异动。

虽被顾祯强势镇压了下去,却要叫他隐忧后续。

若是不以一场恶战,直接将柔然打服了,只怕以他们屡教不改的个性,是不懂得乖乖缩在自个那一隅,莫要侵犯大楚的。

然朝政本来就繁多,丈量畿内县田地之事阻力重重,再添了这一桩事,顾祯更是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思量间,便随口问起了,皇后近日在做些什么。

吴茂陪着笑道:“皇后娘娘么,这段时日大约都是在弹琴看书、或是莳花弄草的。奴婢听闻娘娘养了盆海棠,也不知何时能开花。”

顾祯面色一沉,手指猛地一个用力,差点儿将手中御笔掰成两节:“她还挺闲。”

闲成了这样,竟说没空来见他,没空来给他研墨。

顾祯冷笑了声,可见,皇后根本就是在糊弄他。

正沉沉想着,忽有宫侍入内禀道:“陛下,太后娘娘派何姑娘过来,给陛下送些吃食。”

顾祯正烦着,闻言便冷声道:“叫她进来!”

以往何姑娘来送东西,都是送到门口就回去了,这还是陛下少有的唤人进来。语气虽是不大好,那宫侍心里却是忍不住犯了嘀咕。

莫非这何姑娘,是入了陛下的眼?

何寻菱提着食盒,欢欢喜喜地抬步进了紫宸殿。甫一入内,还未等她一礼行罢,便听上首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此殿乃朕日常起居及商议政事之所,并非寻常屋舍,非诏不得擅往。何姑娘几次三番来此,未免,也太将这宫里当自己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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