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本能,在闻声的那一刻,弥若就已将腰间的短刀朝声源处飞出,同时,她回身抽出桌下藏着的长剑,直直地朝身前刺去。
借着屋外淡淡的月色,却在看清眼前的一幕后,从未失过手的她,被惊愣在了原地。
那把早早飞出去的短刀,此刻正被人把玩在手中。
“娘子好身手。”
那好整以暇侧躺在卧榻上的男子,抬眸看向弥若,薄唇微弯,眼眸带笑。
确确是李炯的模样,但那金色的眼眸,魅惑的嗓音,以及他身后悠悠摆着的九条白色形如尾巴的物什,完全不是痴傻的李炯能拥有的。
“何方妖孽!”弥若从震惊中回过神,更握紧了几分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便朝眼前的人影刺去。
只见那男子勾唇一笑,食指轻抬,持剑的弥若就被定在原地,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那双此刻圆睁的杏眸,表露出她此刻难以置信的惊疑。
男子悠悠然地从榻上起身,与他一同动的,还有他身后那形如尾巴的九条白色物什。
“谋害亲夫可是大罪,娘子三思啊!”
男子朝弥若走近,以致于即便未点灯烛,她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瞳仁,以及从他身后长出的九条尾巴。
果然是妖孽!
只见他将弥若手中的长剑扔开,却自己拿着弥若的那把短刀,将刀刃一面在她脸颊处游走,一面轻声细语状似调笑:“身手和模样都不错,就是性子差了些,少不得为夫好好□□一番。”
说着,他提刀划开弥若的腰带,手起刀落,黑衣褪去,一览无余。
“咦,什么都没有呀……”他看着仅着素色小衣的弥若,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还以为你会把更厉害的武器藏在衣内呢,看来也不过尔尔嘛。”
他抬头瞥了一眼弥若,却见她死死咬着唇,微红的眼眸里,已是泛起粼粼水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乖乖,好像玩过头了。
他食指轻划,便将弥若从定术中解开,但还不待他开口言语,面前衣衫不整的女子就朝他扑过来,借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将他的双手压在床榻上,不得动弹。而她的双手则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大有将他直接掐死的冲动。
弥若几乎拼劲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可身下的男人却毫无妨碍一般,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臂膀上无物的她,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
“妖孽!”
弥若既是惊讶又是羞愤,见自己徒手奈何不得他,正欲去拿坠落脚边的短刀时,屋内的灯烛陡然间全部亮起,恍如白昼。
紧接着,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天而降似的,在屋内响起,带着三分不羁三分洒脱三分怨气:“小唯你今儿娶媳妇,竟然不事先告知一声,难不成是怕爷给不起礼钱么!”
弥若闻声回头,却见一穿着粗布衣物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虽服饰简陋却看不出半分落魄之态,一双桃花眼此刻尽是看好戏的八卦兴味。
“咳咳,貌似我来得很不是时候。”
布衣男子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却是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反而毫不介意地捡了张椅子就近坐下,一边往口里塞着桌上的点心,一边朝被弥若压在身下的妖物努努嘴,一脸不怀好意的揶揄道:“怎样,娶媳妇的感觉还不错吧?”
“那是当然,在人间待了二十几年,娶来媳妇解个闷,聊甚于无嘛!”
那九尾妖孽毫不费力地翻了个身,就与在上的弥若掉转了个,将仅着亵衣的她塞进一旁的被褥中,冲奋力挣扎的她一阵挤眉弄眼:“娘子可别闹了,白白让外人看笑话。”
布衣男子见状,笑得愈发明显:“你俩若是生个娃娃,是狐头人身呢,还是人头狐身?要我说,这狐狸崽还是像娘亲多些好,免得跟爹爹一样讨人嫌。”
只见妖孽闲闲地摇着九条莹白毛绒的尾巴,挑眉道:“既然敖沧敖大师这么嫌弃我,不赶紧捉你的妖去,三天两头地来找我蹭饭又是做什么?我家可不是开善堂的。”
被唤作“敖沧”的男子被戳中痛处,脸上的神情瞬时一转,换成一副凄凄然的可怜模样,泫然欲泣:“小唯,最近上京城里干净得连半只山精鬼魅都逮不到,我已经饿了十来天了,看在咱俩相识千年的交情份上,你就赏我口剩汤喝吧!哇哇……”
看着片刻前还如贵公子一般翘腿坐着的他,转瞬间就抱着“妖孽”身后九条尾巴中的一条,抹着原本不存在的眼泪,倒是演得跟真的一般。
“你们……”整个身子都被埋在被褥中无法动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弥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人”,迟疑半晌才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言,敖沧立马从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中回过神,一脸真挚地看向弥若,“弟妹,你这个问题着实问得好,我也一直不明白,这只臭狐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砰!”妖物的一条尾巴如鞭子般毫不留情地抽了敖沧一脑袋,疼得他嗷呜直叫。
“要喊也是喊大嫂,想当初我在西王母座下当神君时,你还在北海里头捉乌龟玩儿呢!”
被挨了一记的敖沧不甘示弱地跳了起来,“相唯你这小子莫小瞧人!我被我家老头逼婚时,你九条尾巴都还没长齐呢!你不知道我们龙族寿命有万万年么?等你历劫成灰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了给你立块碑,上面就写着‘妖狐相唯死无葬身地’!哈哈哈哈……”
那被称作“相唯”的妖孽凉凉地扫了敖沧一眼:“哦,是吗?你不吃不喝也能活万万年?那就不必浪费粮食了,反正等我成灰的时候,你还活着要给我立碑。”
敖沧一听,顿时哭天抢天地抓着相唯的几条尾巴一阵狂嚎,“小唯,不不,相唯大哥,我错了,您就赏我一口吃食吧!我上有数不清多少万年的老父要养,下有一群嗷嗷待哺的泥鳅崽子,你若是见死不救,有损您老人家的人格,哦不,妖格,哦不不不不,是仙格,仙格啊!”
趁敖沧的哈喇子流下来前,相唯赶紧抽回自己的宝贝尾巴:“别嚎了,我带你去便是了。”
敖沧即刻收起演技,一跃而起,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你最仗义了,对得起咱们百来年的交情!”
相唯笑哼了一声,正起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站住”,回头一看,竟是倚着床榻坐起,身上裹着被褥,面色异常苍白的弥若。
听着二人对话许久,弥若也大概悟出了面前的两位绝非寻常人物,甚至,不是人。
她目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非人,竭力保持自己的声音镇定如常:“你们,到底是何方妖孽?”
“我说弟妹……”敖沧扫了一眼相唯的脸色,不甘愿地改了口,“……大嫂,看我俩这副仙风道骨俊朗不凡的模样,哪一点像那些肮脏猥琐的妖怪?尤其是我,剑眉星目身高八尺英姿飒爽潇洒倜傥……”
不等敖沧的牛皮吹完,早已将短刀拿在手中的弥若,眼也不眨地就将刀锋抵着自己的咽喉,面不改色地望着相唯:“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奈何不了你,但是我若是无故死在了新房,或是无端失踪在豫国公府,你,你们,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吧!”
“嗬!”敖沧瞪大了眼睛瞅着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的弥若,拍了拍一旁相唯的肩膀,褒贬难辨道:“欸,你这媳妇有点意思!”
相唯打量着倚着墙角裹着被褥却依旧不减半分咄咄气势的弥若,那双金色的眼眸微眯,扯了扯唇角:“你想如何?”
“如实告诉我你的来历。”弥若昂起头,毫不示弱地与相唯那双金光璀璨的眼眸对视,“如你所说,我是你迎娶的娘子,我有必要知道,你也必须回答。”
“我呢?我呢?你就不想知道我的来历……”敖沧不甘被遗忘般地凑到弥若面前,却被相唯身后的数条尾巴毫不客气地扔出了老远。
相唯俯身靠近弥若,凝视着她幽如深潭的眸子,唇角的笑意渐深:“我若如实说了,你是否也会坦诚相告?”
见弥若瞳仁微缩,相唯又靠近几分,轻言细语近似情人间的呢喃:“夫妻间的坦诚可是相互的,何时娘子愿意告诉为夫你来此的真实意图,为夫便何时告诉你我的真实面目,如何?”
近在咫尺的陌生男子气息铺天盖地,弥若神色一愣,下意识地想后退,相唯趁机伸手,夺下了她脖颈处的那把短刀。
“刀剑无眼,娘子当心伤了自己,为夫可是会心疼的。”相唯将短刀置于掌心,只不过眨眼间,那把寒光凛凛的短刀就凭空消失了。
弥若面色大变,惊得嚷出声:“你做了什么!”
相唯看了眼与片刻前神色截然不同的弥若,心下有些了然。
对一把短刀的紧张程度远胜过自己的性命,恐怕原因无他,她紧张在意的,是与这把短刀有关系的人。
相唯恍若未察地抚了抚掌心:“只是将它放置在妥善的地方,娘子不必紧张。你好生安歇,为夫去去就来。”
说着,他拎起摔趴在一旁直哼哼的敖沧,就朝已被锁住的屋门走去。只见在仅离屋门寸许的距离时,二人的身影就如烈焰下的水汽般,瞬时不见了踪迹。
弥若看着在自己眼前消失的身影,一直紧紧握住的拳头才缓缓松开,浑身就如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