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捕快一和小捕快二内心是一百个不愿意上山。
山里有多凶险他们不知道,但上了山一定是危险的。
他俩还这么年轻,不想早早命丧在山里。
小捕快一提了提腰带,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朴刀,望一眼前方幽深又神秘的山林,心里的怯意又加深了几分。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他故意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当官的姿态,狐假虎威道“杜头让我俩看着你,意思就是你得听我俩的话才行,我们没允许你进山里去,你就不能进去。”
小捕快二忙不迭点头附和“说得对,现在你还是嫌犯,哪能由着你胡来?”
“你说上哪去就上哪去吗?”
他俩绝不承认是因为害怕不敢进山才这么说的。
大黑走出一段路,见他们还没跟上,嫌弃至极地喵叫了一声。
暮离看了大黑一眼,对俩捕快道“你俩说的也对……”
俩捕快心里一喜,忙不迭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今天不管他俩同不同意,暮离都是一定要进山的。
山里毒虫猛兽众多,对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初次踏入这片山林的官兵们来说,危险系数非常大,且这里古树参天,遮阳蔽日,很难辨别方位,若是没有一个熟悉这里的向导在前面带路,非常容易迷路。
在山林里一旦发生迷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暮离,熟知这片山林,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天生方向感极强,哪怕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也能轻松地辨别出东西南北来。
所以,她必须得过去。
“不行!”
两个小捕快异口同声地拒绝。
暮离没时间陪他们在这里啰嗦。
凭八个捕快的脚程,现在也该进入山林里了,若是她去晚了,他们继续往里行走……
极有可能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十指交叉,在胸前动了动手腕,两个小捕快以为暮离要打他们,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大吼大叫。
“我告诉你,我们可是官家人,你打官家人是要坐牢的。”
想象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突然听见一阵碎石声,两个小捕快大惊,顺着声音看过去。
这一看,俩人当场愣住。
一块一人才能合抱住的石墩子竟然被她一拳头砸碎了。
暮离很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故意恐吓他们,“你俩若是再阻止我,就是这个下场。”
“况且,你俩也阻止不了我。”
语毕,暮离不顾两个捕快呆若木鸡的样子,跟着大黑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两个小捕快反应过来的时候,暮离已经走出老远的路。
他俩气得直跺脚,无奈之下,赶紧跑着追上去。
猫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而大黑的嗅觉又是猫界中的佼佼者,一路上,暮离只需要跟着大黑走就行了。
……
山林深处,一棵千年古树旁,八个捕快三三两两地坐在凸起的树根上,望一圈周围的环境,安静到诡异,诡异到恐怖。
恐惧感爬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死一般的沉寂,如恶魔之手紧紧扼住他们的喉咙一般。
有人受不了了。
大家开始试图通过说话来驱散这片山林带给他们的心灵上的恐惧。
“要不我们回去吧?”
“杜头让我们过来搜山,纯粹是想在美人儿面前表现一番,他什么尿性咱都知道,弟兄们又何必跟他认真呢?”
“是啊,咱该找的也都找了,该搜的也都搜了,没发现有什么尸体啊。”
此话一出,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恐惧感比先前更加强盛。
最年长的一个捕快低沉着声道“可这林子里到处都是尸臭味……”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八个人在这片山林中搜查了许久,就是没有找到一具尸体,甚至连个断肢都没看见,然而林子里却到处都是刺鼻的尸臭味。
他们就是想自我欺骗,也欺骗不了。
不仅尸体没有找到,他们现在也迷路了。
八个捕快们只希望莫大人能尽快发现他们的失踪,尽快派人手过来搜救他们。
这里多待一秒,都充满了危险。
……
小捕快一和二一左一右地抱着暮离的胳膊,越往里走,抱得越紧。
他们浑身戒备警惕。
暮离叹气“你俩能不能松开我啊?”
她的两只袖子感觉都湿透了。
大夏天的谁能受得了这样啊。
小捕快一“我们这是在保护你的安全,你别不知好歹。”
小捕快二“就是就是。”
暮离低头看着分别攀在自己胳膊上的两只手“……”
“我谢谢你全家了啊。”
小捕快一不要脸地道“不客……”
气字还没说出来,脸色骤然大变,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上下打架,“你,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捕快二双腿一软,要不是抱住暮离的胳膊,早就瘫软在地上了。
“闻,闻到了。”
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暮离。
暮离敛容屏气。
大黑回头看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几个快跟上。
林子里的尸臭味越来越重。
小捕快一“喂!你不会真杀人了吧?”
他起初只以为是那个姑娘说的玩笑话,没想到……
暮离“我要是真杀了人,你俩还能活到现在?”
小捕快二提心吊胆地扫了一圈山林,浑身绷紧,精神高度紧张,不由自主地又紧了紧环抱暮离胳膊的力度。
暮离“你俩胆子这么小,是怎么当上捕快的?”
小捕快一“你不懂,我们倒不是害怕尸体,是怕……”
林子里的毒虫猛兽还没说出口,忽然听见一道拔地而起的尖叫声。
叫声凄厉恐怖,闻者头皮发麻。
暮离反应迅速,箭一般地飞出去。
捕快一和二在后面拼命追她。
大黑也跑了起来。
他们还未走近,又听到了别人的惊恐声。
“蛇!”
“有蛇啊!”
“你小点声!”一捕快压低声音怒斥,看着呈攻击姿态,随时都会向他们发动进攻的毒蛇,他眉头紧皱,低声威胁道“你再大喊大叫的,待会儿就把你喂了这条毒蛇。”
暮离还未赶到的时候,八个捕快正与毒蛇斗智斗勇。
他们维持着各种姿势不变,与毒蛇大眼瞪小眼。
每个人的身上都惊出一身虚汗,就怕毒蛇一跃而起攻击他们。
谁也不敢乱动。
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
“沙沙!”
“沙沙沙!”
八个人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捅了蛇窝了?
只听“嗷呜”一声,八个人三魂吓走了两魂,七魄吓走了六魄。
大黑兴奋地朝毒蛇扑过去。
就跟见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琥珀色的双眸放出精光。
大黑的到来,让毒蛇更加感觉到了生命的威胁,它全身戒备警惕,眼睛凶光必现,时不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的“咝咝”声。
一猫一蛇剑拔弩张,你瞪我,我瞪你。
八个捕快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只大黑猫欲哭无泪。
他们从不认为猫能战胜毒蛇,就怕猫把毒蛇惹急了,待会儿连他们几个的小命也不保。
大黑一点也不怕它,它缓缓地扬起右前爪,那蛇见了,“咝咝”声更响亮了,快而急速地“咝”一声后,张着死亡一般的大口,上半个身子迅速冲向大黑。
速度快到大家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完了完了!
众人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猫要被毒蛇咬死了。
就在大家替大黑捏一把冷汗的时候,大黑却伸出爪子,众人根本看不清楚大黑是如何反击毒蛇的,只记得自己看见了一连串的黑影,等黑影消失后,被大家判了死刑的大黑却安然无恙,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毒蛇却倒下了。
暮离赶到的时候,毒蛇已经死翘翘了。
“你玩死的?”
大黑蹲在毒蛇旁边,仰头看向暮离,暮离好像从它琥珀色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点点的不开心,好似在吐槽这蛇不经玩,没玩几下就死了。
一点也不过瘾。
暮离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徒手将毒蛇抓起来扔进袋子里。
众捕快们浑身颤抖不止,还没从毒蛇带给他们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小捕快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你拿毒蛇做什么?”
其他捕快齐刷刷看着她,刚才被毒蛇吓得都出了一身冷汗,林风一吹,激得他们一个个都打起了激灵。
暮离淡定地把布袋子扎个口,系在腰间,开始给他们科普知识,“这叫五步蛇,有剧毒,相传是被蛇咬后不出五步就会昏倒……”
众捕快牙齿打颤“那,那你还要它做什么?”
暮离“不过,它也是一味药材,主治骨节疼痛、惊风抽搐、破伤风等功能。”
“这可是个好东西,不能把它扔了。”
刘老师前段时间还在跟她讲缺一味药材,正是这五步蛇,五步蛇有剧毒,她一直在想怎么去捕捉它,这下好了,大黑帮了她一个大忙。
省去她不少麻烦。
等这件事结束,她得好好犒劳犒劳大黑一番。
大黑英勇战胜了毒蛇,暮离面不改色地把毒蛇装进袋子里,这一人一猫属实大胆,她们的出现给了众捕快们踏实的安全感。
众人一致把暮离推到大姐头的位置。
大黑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继续往山林深处行走。
越往里走,尸臭味越重。
而暮离的神色也越加冷冽肃穆。
照这强烈刺鼻的尸臭味浓度来看,尸体并不止一个。
不经意间,她突然想起了镇上流传的男童失踪案……
暮离被这个想法吓坏了。
心中惊骇不定。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众捕快也赶紧跟上去。
“嘘!”
暮离突然停下脚步,神色一凛,全身充满戒备。
在前方带路的大黑,纵身一跃,跳进暮离怀中。
有捕快看见大黑在暮离怀中瑟瑟发抖。
暮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大黑,单看手上的动作姿态懒散惬意。
但她双眸锐利如鹰,一双黑眸像锋利的钩子一样扫视周围的环境,全身充满警惕戒备,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人大骇,心脏狂跳。
山林悠悠,危机四伏。
一捕快东张西望,没发现有什么,他状着胆子问“姑娘,怎么不往前走了?”
暮离沉声道“我们已经被狼群包围了……”
“嗷呜——”
一道悠长的、带着兴奋的、悲凉的狼叫声划破山林,冲向云霄。
人群随即骚动起来,众捕快们纷纷后退,面如土灰,嘴里惊慌地大喊。
“是狼!”
“狼来了!”
众捕快随即形成一个闭环的包围圈,他们紧紧挨着彼此,纷纷抽出腰间朴刀,刀刃在穿过树叶的一缕阳光下泛着寒光,刀身上映照着每个人惊疑不定的面孔。
他们虽是捕快,受过训练,但战斗能力远远不足,与狼群搏斗,只有一死。
“嗷呜——”
“嗷呜——”
又是两声狼嚎,一声盖过一声,在茂林深处让闻者毛骨悚然。
紧接着是无数声狼嚎。
它们有的从古树后面现身,有的站在高阜(高的土山)上,有的站在石墩上,有的站在朽木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狼嚎声划破沉默的山林,荡出山外。
田间劳作的村民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大家无一例外地直起身,望向那座被他们发自内心敬畏的大山。
山脚下还在和村民们商量谁熟悉山里的路的莫镇南也听见了。
头皮一阵发麻发紧。
杜灏颤抖着声音“大,大人,山上有,有狼。”
莫镇南的脸色青白交加。
几个青年壮汉纷纷后退一步,其中一人道“大,大人,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进山的事儿,您还是找别人带路吧。”
说罢,落荒而逃,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莫镇南又看向其他几人,那几个村民说了同样的话,顿时作鸟兽散。
杜灏央求“大人,我们也回去吧。”
“回去个屁!”
“你们几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速速准备好火把,没人带我们进去,我们就自己进去!”
杜灏都快哭了“大人,山里野狼成群,我们进去就是去送死啊。”
莫镇南又何尝不知此次进山的凶险。
但是……
太子殿下和阿珩全都在山里。
他必须得去!
没有后路选择。
“还磨蹭什么?都速速给我准备!”
小暮玄也听见了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他想也不想地就冲了出去,任萧大郎在身后怎么喊,他就跟没听见似的。
“大人!我可以带你们进山。”
正焦头烂额、心急火燎间,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莫镇南低头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奶娃子,长得粉雕玉琢的,他露出慈祥的笑道“乖乖回家去。”
小暮玄正色道“我知道路的,他们害怕狼群,都不敢带你们进去,我不怕,我带你们进去。”
莫镇南收起脸上的笑容,细细打量小暮玄,对他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勇敢非常钦佩。
“小娃娃勇气可嘉……”他话锋一转,面色凝重,“但山上危险丛生,决不能带你进去,你有这个好意,老夫心领了。”
“可是……”小暮玄心急如焚,他姐姐还在山上,怎么办啊?
“回家去吧。”莫镇南一挥衣袖。
杜灏已经准备好火把。
青天白日,二三十个人手持火把,浩浩荡荡地往山里去。
小暮玄抬脚就要跟过去,却忽然被人拦腰抱起。
“放开我!”
“你快放开我!”
小暮玄在空中使劲踢腿。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他抓起面前的手腕,低头就咬,暮青赶紧把他放到地上。
小暮玄拔腿就跑,却被人拽住后领子。
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越走越远,小暮玄再不快点跟上,就真的追不上了,他急红了眼睛,哭得撕心裂肺。
暮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莫名其妙,他站到小暮玄对面,试图跟他解释道“山上有危险,你一个小孩子跟着凑什么热闹?有官兵就行了。”
“哥——”
小暮玄见是暮青,哭得更伤心了。
暮青抬手给他擦眼泪,越擦越多。
擦不完似的。
小暮玄嚎啕大哭,“姐姐在山上——”
“哥,姐姐上山了。”
“我要去救姐姐。”
暮青脸色大变,蹭地站起身,垂眸看他“你在家好好待着,不准进山,听见没有?”
小暮玄一手抹眼泪,哽咽不止“我要跟你一块去……”
“听话!”暮青严肃道“快回去!”
小暮玄望进暮青严肃的黑眸,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家的方向走了。
暮青不敢耽误片刻,拔腿就往山里冲。
小暮玄走到一个巷子口,突然又从里面出来,噔噔蹬就往山脚下跑。
跑到一棵松树下,他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乌黑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大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