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惊慌的状态下身体会进入一个僵直的状态,周恒轩隔着衣服用拇指搓过对方紧绷的大臂内侧,陆予如他所料几乎惊跳起来,以蛮力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他很难不承认这很上瘾,且总能令他感到愉悦。
而陆予跟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只差跟他嘶嘶地低鸣了。对方剔透的浅色眸子虽然在一些时候能令他显得十分空灵,但并不能使他看着更加有威胁性,所以陆予的这副防备姿态不仅不会让他想要退缩,反倒更想得寸进尺、更进一步。
念此,周恒轩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想。
这么看来,我还真的挺反派。
可猫总是这样的。哪怕龇牙咧嘴,也丝毫不影响那毛茸茸的样子看着讨喜。理他就会跑,强硬点会抓你,可不理他的时候又过来戳戳挠挠,反复试探,乐此不疲。
“想什么呢?”
周恒轩抬眸,陆予正好奇又不安地打量他。
对,就像现在这样。他想。
陆予视线聚焦在对方俊俏的脸上,那人方才垂着眸仿佛在强忍着一种难以命名的冲动,这令青年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的应激反应伤到了对方。
这该死的良心。
见周恒轩不发一言地打量他,陆予莫名感到头皮发麻,赶紧换个话题:“晚上乾组不是要选人吗?”
周恒轩半遗憾半好笑道:“你不好奇我在想什么了?”
陆予硬着头皮道:“投票更重要,我分得清主次。”
周恒轩活动了一下脖子,倒也不是脖子酸涩,只不过是想稍微拖一下时间,再吊一会青年。
陆予对他可没有那么多耐心,蹙眉道:“我有膏药,给你贴?”
周恒轩玩味地抓住自己的衣摆,道:“那我脱了?”
“回房间自己贴。”陆予见状便猜出对方颈椎毫无问题,更觉得无语,“还有我的膏药很珍贵,不给无病呻吟的人。”
周恒轩低笑起来,不再纠结自己的颈椎健康状况:“你为什么好奇我选谁?”
这问句的陷阱过于明显,陆予控制不住地呛回去:“我想知道是哪个小可怜这么幸运。”
周恒轩坏心眼地追问道:“你觉得我会选谁?”
“……”陆予要脸,实在是说不出“我”这种答案。如果对手是宋锦程这样的,他大概就这么说了,反正尴尬的不会是他,但周恒轩不一样,这位影帝过分擅长曲解他的每一句话,将节奏带到自己预计的方向。
周恒轩捋了一下自己的刘海,饱满的额头很快又被自然垂下的头发遮挡。然后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像是要讨糖吃。
陆予不解地挑了一下眉毛:“嗯?”
周恒轩解释道:“左手是你,右手是其他。”
心思昭然若揭。
陆予因这选项的分配感到颓力,不轻不重地自上至下拍了一下对方的左手发出响亮的击掌声:“不出意外的话吧。”
周恒轩好笑地拿出手机,说:“倒也不必这么谨慎。”
“这叫严谨。”
周恒轩将自己发出去的选项亮给陆予,说:“很遗憾,没有意外。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小可怜’。”
陆予耸了耸肩,挖苦道:“如果高考出题人都像你这么出选项,清北就要挤爆炸了。”
“你说得对,是我题出得不好。”周恒轩收起手机,说,“请选出正确答案(2分),a、陆予,b、鲁予,c、陆鱼,d、鲁豫。”
陆予白了他一眼:“你最好是求节目组别把这段播出去,不然你会被广大出题人投诉的。”
“广大学生会替我伸冤的。”周恒轩笑说,“学生总比老师多。”
陆予站起身,钻回他自己的床上:“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周恒轩戏谑道:“那做点什么?”
陆予本来要躺下,听到这句话唰地坐起来,不可置信道:“你不觉得你有些话过分操之过急了?”
“我是说你该换一个创可贴,我带了个比较透气的。你那个防水创可贴还贴了透明胶,对伤口不好。”周恒轩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药膏和创可贴,追到陆予床上又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让对方没法躺下,“伸手。”
陆予自知想歪,理亏地安静下来,乖乖地把手伸过去。
周恒轩暧昧地隔着创可贴抚过对方的指腹,说:“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已经把我们的事情规划得那么远了。”
语毕,他以极快的速度捏住对方的手掌,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拉力。
陆予没能把手抽回来,无能狂怒地踢了对方一脚:“怪我想歪?!”
“不。”周恒轩放下创可贴和药膏,又拿出一个很小的美容剪,揶揄道,“怪我让你想歪。”
所以这人就是故意的。
陆予被他绕得头疼,每次和他聊天都能让人筋疲力竭:“你非得逼我说你脸皮不一般吗?”
“不要脸是演员的必修课,我就当你夸我专业。”周恒轩小心地将剪刀的一半伸入指腹与创可贴之间的小小缝隙里,提醒道,“别动,很锋利。”
“哪来的小剪刀?”
“这东西叫美容剪,t大直男。”周恒轩笑着剪开创可贴,小心地撕下来,“节目组的一位女士借给我的,我也刚知道这叫美容剪。”
“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陆予说着就要伸手直接把创可贴撕下来,“不管是轻点还是重点,伤口该被扯破还是会被扯破的。”
周恒轩剪刀尖精准地戳了一下陆予伸来的指尖,让对方吃痛地把手指缩回去:“我警告过你了,别动,这东西很锋利。”
“这不是你自己扎的?!”陆予确认了一下自己指尖完好无损,气冲冲地指责道,“你这人讲道理吗?!”
“我又不是法官,我讲什么道理。”
“歪理!诡辩!啊、嘶——”哪怕周恒轩已经尽全力小心了,但伤口依然如陆予所说的,还是被黏连在创伤上的纱布扯裂了一点。陆予没料到时机,说话的间隙没能挡住吃痛的吸气声。
周恒轩看到伤口上重新冒出的血珠,方才的好心情又一次乌云密布,脸色不佳地“啧”了一声。他拿出消毒棉签扯下一头,另外一边立刻被红色的消毒水浸湿。
他一边给对方往伤口吹着气,一边轻轻地消毒。
陆予觉得伤口凉飕飕的,确实是少了很多不适感,好笑道:“你是儿科大夫?口袋里装了多少东西,过会是不是还得给我变出颗糖来?”
周恒轩愣了一下,还真的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糖递过去,又专心致志地给对方消毒:“儿科大夫都没我这么细心。”
陆予拿着糖果,心情复杂地说:“……还真有啊。”
周恒轩不确定道:“应该是谁送的吧?”
“不记得了?”
“嗯,毫无印象。”
“渣男。”
“呵——”周恒轩把棉签放到一边,用干净的新棉签沾了药膏给对方一点点抹开,“渣男可不会给人上药。”
陆予随口辩驳道:“渣男不会给上药的只有不可言说的地方。要说平时应该是事无巨细、鞠躬尽瘁?不然怎么能骗到人。”
周恒轩手指一顿,抬眸道:“这次可不是我先开的车。”
“是我开的,那又如何?”陆予挑衅道,“都是成年人了。”
周恒轩用虎牙轻轻撕咬嘴唇内侧的肉,说:“你这人,别人攻就退,别人退就攻。”
陆予点了点手指,说:“这叫审时度势,有大局观。大夫,治疗结束了吗?”
周恒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拆创可贴:“我只知道这叫推拉。同样的,我还知道一件事情。”
陆予问他:“什么事情?”
周恒轩把创可贴给对方粘好,以不会过火的力度惩罚性质地摁了一下对方的伤口。
“哎!”陆予痛呼一声,如愿抽回手指,“你怎么乘人之危!”
周恒轩把东西从床上都收好,说:“怎么就用贬义词了,这叫攻其不备、先发制人。记得明天来复诊。”
“谢谢大夫。”
“不用客气。”
陆予撅了噘嘴,见周恒轩拿着东西起来,误以为青年要走,伸长腿用脚趾勾了一下对方的裤脚:“刚才你要说什么事情?摁我手指之前。”
周恒轩看了一眼对方默默收回去的脚指头,很没脾气地、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回头对青年说:“本来想说的是一件事,现在变成两件了。”
陆予把耳边的头发往后别住,俏皮道:“愿闻其详。”
“第一,不要挑拨正捏着你伤口的人。后果你刚才体验到了。”
陆予扒开方才对方给的糖果塞到自己嘴里,巧克力奶的味道柔和地荡开:“我谢谢你?”
“第二。”周恒轩随手把东西都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走回来隔着对方的脸颊摁了一下糖果,后者很快避了开来默默地瞪他,甚至把糖含进了嘴里,而不是塞在牙齿和腮帮子之间。
周恒轩收回手指,无奈道:“我还能抢你糖不成。”
陆予嫌弃地用手背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像是被抹了一脸灰一样。
又不是猫洗脸。周恒轩想。
陆予催促道:“第二呢?”
好奇心杀死猫是真的,谚语诚不欺我。
周恒轩这次是真的没脾气了,叹息道:“第二,不要撩拨对你有想法的人,后果自负。”
语毕,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对方裸露在外的脚,说:“有点自觉吧。”
陆予赧红了脸,生气地为自己正名道:“我洗过了!”
“……”
周恒轩本来要说些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水族馆里宴阳云说过的话。
【“你绝对会被陆予讨厌的。”】
忍住。他收了自己想说的话,在心中背起九九乘法口诀,强行压下自己属于猎人的危险的冲动。
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这其实对他很残忍,拿着新鲜肥美的兔子在野生的狼嘴边晃来晃去,还要告诉他“不能吃,你不能吓到兔兔”?那也太狗了。
可现实就是这么骨感。
陆予好不容易能和他拌嘴了,不能着急,得让他自己跳到陷阱里来。
都说守株待兔,在树桩上挂一圈胡萝卜当诱饵不知道会不会太过明显?
于是周恒轩耐下性子,极罕见地示软道:“今天算我输。”
他看到陆予眼睛睁大了,像是看到了极光似的,又惊又喜又亮。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明天你等着。”
陆予眼里的光灭了。
……妈的这张破嘴,这该死的本能。
周恒轩走出房间,头疼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