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顾清歌午休醒来,发现院子站了位小公子。
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月白色深衣,看见她出来后,恭恭敬敬行了上礼。
“小弟顾清北,参见安宁郡主。”
一板一眼的口吻和动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顾清歌吓了一跳,连蹦三尺:“你谁?”
刘叔解释,说这孩子是顾平霄收的继子,因为美人儿爹膝下多年无子,又不愿意纳妾,于是两年前从偏远旁支要了个男孩,以后为他养老送终。
顾清歌点头表示明白,背手开始打量那小孩。
实话实说,小孩容貌比不上美人儿爹的十分之一,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清澈,显得格外灵气。
“对了,你说…你叫什么?”
“顾清北,清北是父亲赐的名字。”
顾清北?真有意思。
顾清歌乐了,她都怀疑此书作者是不是太懒,怎么对这些路人甲们,取名都如此随意,一看就不走心。
之前有个兰亭序,现在来一个顾清北。
她拍了拍小孩肩膀,忍笑道:“你这名字挺有文化,文理兼收,听着就很……气派,是个有远大志向的好学生。”
见小孩拘束,顾清歌主动道:“你今年多大啊?”
“下月初就十五岁了。”
十五?顾清歌挑眉,对方这小身板,刚刚乍一看,她还以为才十二三岁,没想到和她差不多大。
是发育晚……还是发育不良?她都比这孩子高整整一头。
思维开始发散,忽然脑袋冒出个念头,直接割断她紧绷的神经。
妈呀,差点忘记了。
那本破书里,根本没有顾清北这个人物。
顾清歌是独女,独女!
这又是什么鬼?
顾清歌惊恐,想起叶香的下场,心‘噗噗噗’乱跳起来。
不应该啊,这小孩可是顾平霄专门要来的,而且看他穿着应该挺受美人儿爹重视的,不该在书中毫无笔墨描写啊。
怎么可能凭空蒸发?
顾清歌大脑宕机,内心崩溃,觉得自己快被这书整疯了。
“郡主?”
被顾清北打断思绪,顾清歌低头对上小孩视线,见对方满眼无辜,她心中不安更甚。
不安的情绪到达极点,让她产生了冷眼旁观的念头。
不管发生什么,她能怎么做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她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些虐心伤身的故事情节一直在她心头压着,她自己都大火烧身自顾不暇,至于故事中的路人甲乙丙丁,还是各求各福,她作为外来客有心无力也无能为力。
顾清歌拍拍小孩肩膀:“你叫我阿姐就行,别郡主郡主的,听着太生分。”
刘叔闻言,抬头望向两人,很欣慰地笑着,听顾清北应答顾清歌后,才蹲下继续修剪花草。
顾清北面色微红,犹豫好一会儿,才道:“……阿姐。”
“哎!”顾清歌答应的干脆利落,搂着小孩肩膀走到凉亭坐下,递给对方一个橘子,好奇问,“前几天怎么没看到你?”
“我如今在国子监修习,平日都住在学宫,这次回来是因为明日天子设宴迎接凉州王世子,我也在出席名单上,所以才……”
顾清歌笑容消失,提高音量:“设宴迎接谁?”
“凉……凉州王世子。”
顾清北被顾清歌的反应吓住,急忙把手中的橘子放回果盘,小心打量对方神情,不知自己那句错话,惹顾清歌生气了。
顾清歌听到凉州王世子这个称号,内心就有个声音在惨叫。
天塌了地陷了,抓紧逃命吧!
每本虐文都有个反派。
凉州王世子,就是本书的反派首领,许多意外的幕后黑手。
但作者另辟蹊径,这世子远在凉州独美,不干涉男女主感情线,而是男主事业线的绊脚石。
虽然书中没有明说,但在一则番外中,说过‘顾清歌’幼时与这世子有过一面之缘,心生爱慕,甚至请顾家和天子说亲。
但……被反派世子拒绝了。
也不知为啥,反正就成了女主‘顾清歌’的心结,此人也成了她心中的白月光,在之后的剧情,只要‘顾清歌’有机会离开镐京,她就总想朝凉州跑,但从未如愿。
说回这凉州王世子。
虽然书中没有提过这人名字,每次出现也神神秘秘的,只侧面描写了下属对他的恭敬和害怕作为烘托。
他有个外号,叫“玉面修罗”,创立并统领这鬼魅营。
鬼魅营中鬼魅影,是使北燕各族闻风丧胆,楚国天子忌惮的存在。
这世子的名声,可从中窥探一二。
记得书中有一情节,这人屠尽北燕伊尔城,未留一个活口。
手段之残忍,场面之血腥,无不令人恐怖发指。
‘城门打开,凉州王世子踩着尸山踏上城墙,他手中拖着一具尸体,隐约能辨认出是经受剐刑后的人骨,有士兵壮胆看了一眼,即使沙场多年见惯生死惨状,当即也止不住跪地干呕。
他将尸体挂在墙旗上,背手站在城墙之巅,睥睨远方日出。
鬼魅营将士们仰头,看着他们的主人,浑身浸血,身披霞光,宛若从地狱中杀出血路,来到人间的修罗。’
脑袋中联想到这些描述,顾清歌打了个冷战。
老天爷啊,明明在书中,这个凉面世子和顾清歌没有交集的啊!
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镐京?
顾清歌抱头哀嚎,心惊胆战一下午,决定用意外躲避意外。
虽然听说了不少女主与反派相爱的故事,但她认为自个儿没这个福气。
有也不敢要,谁愿意和一个杀人狂魔同床共枕啊!
所以,熬到夜深人静,她只穿了件里衣,‘噗通’跳到院子荷花缸里,冻得骨头都发寒打颤,才颤巍巍爬出来。
办法虽然笨,但有效。
她终于……感冒了。
“阿嚏!阿——嚏!”
一大早,顾清歌就刻意揪红了鼻子,披着棉被跑到顾平霄屋前等着。
顾平霄看到她后很诧异:“你这……”
“我感冒……就感染风寒了。”顾清歌因为鼻塞,说话也有些哑,拐着弯儿说出诉求,“太难受了,晚宴我去不成了。”
顾平霄见顾清歌浑身打颤,皱眉拉人进屋:“怎么病这么重,我去请太医。”
“那倒不用……”顾清歌躺在床上,伸手扯住美人儿爹的衣袖,挤出笑容,“我睡两天就好,可能晚宴……去不成了。”
顾平霄闻言,静静盯着顾清歌,也不再说话。
顾清歌被看的发慌,她想对方一定看出她的目的,也不好再装下去,呵呵赔笑。
“不想去告诉我便是,何苦如此不自重,伤的可是自个儿身体。”
听见这话,顾清歌笑容僵在脸上。
在她的打算里,可没有告诉顾平霄这一选项。
难不成对方会帮她?
想到这儿,她问:“我不想去,你会答应吗?”
“不想去那便不去,为父能为你做主。”顾平霄捏紧顾清歌被子,语气略带责备,“你我关系虽然不及寻常父女,可我毕竟是你父亲,你想做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不必拐弯抹角,尤其是以自伤的方式躲避。”
顾平霄顿了顿,表情有些失落:“清歌,莫要有下次了。”
“嗯。”
顾清歌被顾平霄触动,她真的感受到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牵挂和担忧,同时也为自己鸠占鹊巢感到不安和内疚。
说来可能难以理解,她知道自己可能穿成了女主‘顾清歌’,可她十分清醒,自己并不是‘顾清歌’。
她与这个世界毫无干系。
尤其是在发现那个魔方后,她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身穿也好魂穿也罢,她十分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自己是误入此间,来自现代社会的顾清歌。
所以她害怕康平公主,却不会憎恶对方,因为从未视自己为对方女儿。
所以对顾平霄的好会报以歉意,她知道对方的出发点是因为她是‘顾清歌’,可惜她并不是。
顾清歌望着顾平霄,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了呢?”
顾平霄握住她的手,可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问题,沉吟思索片刻,道:“清歌,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都会原谅你。”
听见这话,顾清歌红了眼眶,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顾平霄拭去她的眼里,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幅好似不在意的口吻,道:“清歌,若以后你恢复了记忆,想离开阿爹,也尽管走便是,不必顾虑我的想法。”
说着,顾平霄碰了碰她的额头,皱眉道:“不行,还是得找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便来了,开了药方后,又嘱咐了些事宜。
顾清歌看着顾平霄忙碌模样,想起刚刚对方那句话,起了八卦之心。
听那话的意思,‘顾清歌’与他,关系并不融洽。
看来,美人儿爹也是有故事的人。
被捂得太热,她偷偷掀开一层被子,谁知顾平霄转身就发现异状,又给她严严实实盖上。
“不许踢被子,太医说要发热出汗才行。”
顾平霄见顾清歌点头,依旧不放心,扭头吩咐刘叔:“我还要去看下午宴席准备情况,还麻烦刘叔照看。”
“诺,老爷放心。”
见顾平霄要走,顾清歌照常开口道别,可能脑袋成了一堆浆糊,忘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直接把心里的称呼讲出来::“美人儿爹,一路顺风,早些回家。”
刘叔和顾平霄均是一愣。
顾平霄不可思议看向顾清歌,反问:“你唤我什么?”
顾清歌心头一震,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称呼着实轻浮了些,当即闭眼装睡,准备当个万年乌龟,无论如何都不给反应。
看见顾清歌蒙被就睡的动作,顾平霄轻笑摇头,再次拜托刘叔后才离开。
这个孩子,虽然言行比以前放纵了些,可他却越发喜欢了。
这才像他的女儿,而不是任由他人摆布的精致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