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半,熙歆两国约战淮江,熙国为了信守当年承诺,主动退兵五十里。
歆国浩浩荡荡地拉来五万多兵马,几乎是熙军的两倍,歆国国君为了能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专门乘着让人做了辆豪华的战车,供他乘坐观战,尤其是跟熙国缩小的战车一比,简直豪华得不能言喻。
淮江南岸,两国将士一字排开,等战鼓起,两国士兵便如同离弦的箭,冲向对方阵营。
半柱香的功夫,歆军就发现,熙国打头阵的步兵只是虚张声势,重头戏是后面的弓|弩手,熙国竟然带了五千多的弓|弩手,让歆军无法靠近,甚至被逼的后退。
等歆兵乱了阵脚,就听熙军那边鼓声大作,五千战车飞速冲出;歆国士兵从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战车,吓得手里的长矛直打哆嗦,这要是被撞一下,大概能被直接撞进淮江里。
歆国国君看出来自家将士的胆怯,壮胆一般大喊:“给我冲!”
转眼熙国的战车到了眼前,前排的士兵还来得及躲开就被冲出去老远,后面的手忙脚乱避开了马头,却被战车侧面的一排矛头喇出了血,歆军一时间人仰马翻,逃命一般往后跑。
歆国国君在他那辆大战车上欲哭无泪,大喊着:“跑反了!”
咻!咻!
两道利箭射来,熙王左右的亲兵已经应声倒地。
李泓拿着弓箭,背着箭筒,正在不远处笑着冲歆国国君招手。
歆国国君:“……”
歆国的将士已经退到江边了,江上挺着几十艘歆国的战船,虽然被熙军打得落花流水,但架不住他们人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主帅战旗一打,示意士兵们上船——打水战。
江面上的水上战争一触即发,李泓这边正悠哉悠哉地爬上歆国国君的战车,跟他并排坐到一起,还不吝夸奖道:“歆王,这车不错啊。”
歆国国君可是从过军,练过武,见来了个小少年,还敢不客气地爬他的战车,当下一拔剑,朝着李泓的小身子刺去。
李泓连眼都没抬,出剑速度却比他还快。
铛!
两把剑撞在一起,熙王竟然差点被撞下战车,李泓一把拉过他的领口,又将他牢牢定在座上,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你觉得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歆王被李泓按地动弹不得,只好回答道:“……我们八十多艘战船,你们只有区区五十,是寡人该问你们能坚持多久吧?”
“哦?是吗?”李泓笑眯眯地说:“赌不赌?”
歆王磨了磨牙:“……赌什么?”
李泓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指了指江边指挥作战的张毅,说:“看见那个人了吗?他叫张毅,还没娶亲,正愁的掉头发,我们不如就赌你这辆战车,我是我赢了,战车归我,我让张毅拿了去提亲。”
歆王:“……”
远处两军交战甚为激烈,李泓和歆王却坐在战车上有说有笑,当然,是李泓单方面的笑,像忘年交一样。
歆军的确不擅长水战,江上的战争似乎没什么悬念,按照李泓所说,三通战鼓,熙军对歆军欲擒故纵了三次,最后在熙军的“送别声”中逃走了。
李泓一抬头,正好看到立在战船上的徐奕,他的长发被风吹起,飘飘然地落在李泓的笑眼中。
歆国国君亲眼目睹了他们五万多将士差点全军覆没,若非熙国将士手下留情,他们的五万将士,可都要葬身淮江了。这样一来,歆国虽不至于就此败落,西边的驷国可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若是趁机出兵攻打,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李泓松开摁住歆王的手,用典型的小孩子口气问道:“一辆战车,说话算话。”
歆王知道,这是李泓故意在给他面子,再也不敢把他当小孩了,熙国行仁义之道,不仅将士全给他们留了条生路,连已经架在火上的歆王,也是毫发无伤。
倘若李泓的手再用力些,他的脖子可要断了。
于是他立刻道:“给!”
半盏茶的功夫,徐奕就来到了歆王的战车前,向歆王拱手行礼:“熙国徐奕,拜见歆王。”
说完还让李泓松了手,“板着脸”教训李泓不懂规矩。
他跟李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直把歆王说得感恩戴德,心悦诚服,不仅要送李泓战车,还把身上的佩剑也一同送了。
李泓看着歆王看似气宇轩昂,实则慌不择路的样子,“噗呲”笑出声。
徐奕无奈道:“别把他得罪的太狠了……赌赢一辆战车,开心吗?”
李泓反倒从战车上跳下来,说:“这辆车是送给张毅将军的,子奕,我要跟你一起骑马。”
徐奕不解:“给张毅将军做什么?他可从不乘坐战车。”
李泓随口解释道:“子奕若是想要,我以后给你做更好的,这辆,张将军可是有大用处呢。”
约战刚结束,熙国就放出消息,说两国兵力不相上下,打成了平手,最后双方和平撤军。
歆国国君听说之后,静|坐了良久,知道熙国不仅给他们留生路,还维护了歆国的面子,他亲手批了五百辆战车送到熙国,只说是送给公子泓解闷用。
其他国家的国君也不是傻子,各国的眼线和探子在战前就安插在了淮江附近,君王们很快就知道了淮江上发生的事情,各自暗中感慨熙王胸襟宽广,是守礼之人,熙国有大国风范。
各国震惊的同时,李泓却安逸地坐在相府里赏花,徐修躺在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这会他倒不怕着凉了。
徐奕反倒成了最忙碌的一个,给两位“大爷”端茶送水,眼下又是槐树开花的季节,他让人摘了不少槐花,给李泓做槐花蜜吃。
徐修越老越不正经,跟李泓说起十年前徐奕“英雄救美”的事,然后痛心疾首地感慨:“泓儿怎么就投成男胎了!”
李泓在昭华殿时,像个跟熙王一样有气度的皇子,在相府的时候,却像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孩,他眨巴着眼睛问:“徐伯伯当年真的要替子奕向我母妃提亲?”
徐修吹牛吹得刹不住:“那可不,奕儿为了救下你,不顾楼下的千军万马去爬城墙,这要是救下一个姑娘,还不得以身相许。”
李泓喃喃道:“救一个姑娘真的能到以身相遇的地步吗?看来张毅将军要有媳妇了。”
徐修没听清,问道:“什么?”
李泓提高了音量,说道:“我是说,男娃也可以去提亲,不然我让母妃来相府提亲也行。”
徐奕正好走过来,敲了敲李泓的脑袋:“前些日子还在昭华殿里说,周礼根深蒂固,现在又来满口的胡言乱语。”
徐不正经见李泓挨打,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说:“现在可不敢随便提亲了,看大王的意思,原本是要把御史陈大人的千金,指婚给奕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出了叉子。”
李泓忙问:“怎么了?”
“前几日,就是你们从淮江回来后,御史大人竟亲自向大王请旨,要把女儿许给张毅。”徐修纷纷道:“我听御前的小内侍说,当时大王还吃了一惊,问陈大人‘你说的是张毅还是徐奕’,陈大人急得再三强调是张毅,张毅将军!”
李泓忍住笑,装出一副吃惊地样子:“怎么会这样?”
徐修到手的儿媳妇给张毅截了胡,“哎”的一声说道:“是陈大人的女儿,听说要被指婚给奕儿,竟然在家寻死觅活,陈大人问了才知道,他女儿倾心的是张毅将军。陈家姑娘拿着一条白绫威胁她老爹,要不就让她嫁张将军,要不就让她去死。”
李储要给徐奕指婚的事,虽然没有开诚布公地说明,但风声已经走漏了不少,御史陈大人也知道自己女儿是要指给徐奕的,他的女儿想必也知道这件事。
李泓心道:果然没看错,这姑娘虽是文臣之后,却有几分贞烈。
他“气愤”地说道:“这女子怎么这般不通情理,我们子奕哪比张毅那大老粗差了,她这么一闹,不是毁了子奕的名声吗?”
李泓在一边装腔作势,徐修却是真愁:“谁说不是啊,好在知道指婚的人也不多,不然奕儿真的连个媳妇都讨不上了。”
徐奕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老一小唱大戏,然后问李泓:“我记得你送张将军一架豪华战车?”
李泓小手一抖,回答道:“昂,是啊。”
“淮江之战后,你以教你骑马为由,带我提前离开了?”
“……嗯,好像有这回事。”
“当日梁贵妃还邀请了陈姑娘去宫外踏青,听说还遇见了刺客?”
“……子奕,你问这干什么?母妃邀请陈姑娘,还不是要替你过过眼吗?”
“那刺客单追陈姑娘,直接把人赶到了张将军的队伍前?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行刺的刺客。”
李泓:“……”
他坐不住了,起身说宫里还有一堆功课要做,要走。
奇得徐修直嚷嚷:“怎么泓儿也会主动要做功课。”
徐奕却拦着他不让走:“槐花蜜马上做好了,不用急着回宫,等做好给贵妃带些回去。”
李泓知道徐奕已经看破了他的小算计,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子奕,你不会在怪我吧?你都不认识陈姑娘,韶文君和御史之女也不是良配,你明知道那是父王……”
“没怪你。”徐奕打断他,接着说道:“只是张毅将军为表感谢,送了我几壶好酒,我想他应该是送错人了,便想帮他找到真正的媒人而已,怎么?不是你吗?”
李泓:“……”
不等李泓答话,徐修先大喊了一声“停”。
他真是打西边看见了初升的太阳,不仅李泓知道做功课了,徐奕还会拦着李泓不让走了,张毅给徐奕送酒,居然不送他?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听不到俩孩子在说什么了!
徐修心惊地觉得自己真的老了,颤颤巍巍地问道:“什么意思?泓儿是张毅的媒人?”
李泓:“……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了所以然,徐奕替他解释道:“是啊,是泓儿的计谋,让张将军得了贤名,这才让陈家嫡女倾心于他。”
李泓:“……”
子奕!你都学会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