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轶一行人去了沛县的村镇,入乡随俗,四个人打扮的俭朴了一些,连日的风吹日晒也吹疲了他们的脸。
村镇里的日子明显艰辛多了。
到了晌午,有官员在外面施粥,每人能领一碗,粥稀稀薄薄一碗,看着满,米粒并不多。
每家每户领完后都要在册子上登记,防止人多领。
徐轶他们在村口的老树下休息,看见一位老者喝完了粥,前往和他攀谈。
徐轶:“老伯,这粥够喝吗?”
老伯慢悠悠道:“有一口喝的已经不错了,之前可是连一口都没有。”
唐天也加入了问询:“之前连这一口粥都没有吗?朝廷发了那么多银子,怎么会没吃的呢?”
听到朝廷两个字,老伯怔了怔,继而认真地问他们:“你们是朝廷派来的人吗?”
唐天否认:“不是,我们回家探亲路过此地。”
老伯老态龙钟,牙都快掉光了,反应多少有些慢,他悠悠说:“你知道朝廷给我们发了多少钱吗?没人知道啊。”
唐天的眉头皱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才喝上这碗热粥的?”
老伯伸出手指头算,数来数去没数明白,说了个大概:“三四五六天前吧。”
徐轶和唐天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此时老伯的儿子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看他们不是当地人,问:“你们从哪儿来的?”
唐天摸着胡子笑:“怎么所有人都问我们这个问题。”
跑过来的男人大概三四十岁,是个壮汉,长相标致,身形魁梧。他扶起自己的爹,说教道:“爹,让你别和外地人说话,你咋不听呢。”
老伯颤颤巍巍起身,嘴里不断念叨:“他们回家探亲,不是朝廷派来的。”
壮汉搀着老伯走远:“钦差都说自己是探亲的。”
裴诗淮被这句话逗乐了,徐轶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边走边问,这里的人大都朴实无华,提到施粥时支支吾吾,对他们外地人的身份也感到风声鹤唳。
有几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说漏了嘴,他们不能对外地来的钦差说没饭吃的事情,说着说着,被大人们捂住了嘴。
村镇里的人看他们草木皆兵,四个人很快离开去了下一个地方,他们用两天时间转遍了沛县的角角落落,这个地方真实的样子逐渐显现出来。
有人妄想只手遮天。
等到第三天,徐轶刚醒,小二和他说有人找他们。
徐轶看了一眼清晨一头炸毛衣衫不整的裴诗淮,给他留了一点儿时间收拾,裴诗淮睡的浅,徐轶躺在他身边后睡的更浅,仿佛自己身边睡了一头狼,他一碰就醒,火速收拾完后将客人请进了屋。
来的人是他们去的第一个村镇的壮汉。
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衫,但全身收拾的很齐整,比那天正式太多。见到徐轶之后,先介绍了自己。
“我是石头村村民,刘有德。”
徐轶对刘有德的到访很意外,他给了裴诗淮一个眼神,让裴诗淮为其倒一杯茶。
裴诗淮和徐轶大眼瞪小眼半天,裴诗淮也没懂徐轶的意思,两个人毫无默契,以杨飞替刘有德倒了一杯水化解了这场尴尬。
刘有德没注意到徐轶和裴诗淮间的暗流涌动,唐天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看着便像个大官,说话做事都有份量,他问唐天:“你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吗?”
唐天反问他:“你要干什么?”
刘有德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如果你们是钦差,我要举报。”
徐轶朝唐天点了点头,唐天肃然道:“我是钦差,你要举报谁?”
刘有德想了想,微蹙着眉头说:“县令崔昊。”
杨飞把房门关上,徐轶请刘有德重新坐下,刘有德把县令崔昊近日安排官员去他们村镇施粥放粮、让他们守口如瓶的事交待的一清二楚,又控诉了崔昊在灾情严重的时候不作为,把责任都推卸给朝廷,一桩桩一件件伤天害理的事罄竹难书,他下面的小官小吏和百姓都是人证。
唐天面色凝重:“没想到崔昊为了应付朝廷派来的钦差,竟然用这点施舍堵住百姓的嘴,让他在法外继续逍遥!”
刘有德双眉紧锁,脸色愁苦,他在徐轶房间里呆坐了半天,出了半天神儿。
徐轶让杨飞把他送走之后,四个人围在一起开会,唐大人一身浩然正气,率先说:“我们连日走访,掌握了不少情况,王爷稍安勿躁,我先去会会县长崔昊。”
徐轶让唐天带着钦差的令牌去了县衙,一走便是一天,晚上都没有消息。
杨飞和裴诗淮连夜搭档去县衙打探消息,才得知唐天被软禁了。
第二天清早,客栈的房间里,杨飞向徐轶简单汇报了他们的所见所为,徐轶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不露形色。
裴诗淮看上去挺兴奋:“好久没见过这么胆儿肥的县令了,连钦差都敢软禁。”
杨飞白他一眼:“崔昊简直无法无天,天高皇帝远,嫌朝廷胳膊短管不到这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徐轶转过身正对着他们,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唐大人现在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杨飞:“唐大人现在没有危险,崔昊目前找了个理由把他软禁在县衙里,好吃好喝供着。”
徐轶:“他知道唐大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吗?”
裴诗淮:“他们把人圈了起来,知道也得不承认当做不知道,软禁朝廷命官是大罪,但有时无知者无罪。”
裴诗淮和杨飞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杨飞负责飞檐走壁,趁人不注意翻墙爬树,潜入府衙观察唐大人的现况,被视为累赘的裴诗淮则在县衙外打探消息。
有个小衙役说漏了嘴,把故事的前因后果交待的明明白白。
唐天去了县衙之后便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崔昊起初恭恭敬敬地供着,耐心听唐大人讲完一路在沛县的所见所闻后,矢口否认。
铁证如山,尽管崔昊一直笑脸相迎,却抵死不认,唐大人怒上心头,想拿钦差之名压他。
崔昊忙把唐天请到一个幽静无人的屋子里消气,继而开始贿赂,循循善诱,只要唐大人开口,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并保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他在盛平的府邸。
然而唐大人脸上的愠色更浓,当场给崔昊又加了一条罪名,崔昊看他油盐不进,设局将唐天软禁在了县衙。
徐轶听完,问:“崔昊设了什么局?”
“王爷别想歪,不是上次太后设的那种局,和美色无关。”裴诗淮和徐轶解释,却不敢看徐轶的眼睛,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徐轶看他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裴诗淮轻轻咳了一声,“他带着下属出去了一躺,回来后发现屋里少了东西,怀疑是唐大人拿的,并开始质疑他的钦差身份。”
徐轶:“贼喊捉贼。”
崔昊是个胆儿肥的,保不齐他接下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杨飞问徐轶:“王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徐轶看了一眼窗外,街上萧瑟,摊贩面前少有人流连驻足,他望着杨飞说:“去县衙。”
杨飞犹疑:“唐大人已经被他们软禁起来了,我们进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徐轶语气很淡:“县衙的一群人,能困的住你吗?”
杨飞看了裴诗淮一眼,心想县衙的水货确实奈何不了他和徐轶,于是说:“王爷,崔昊诡计多端,我是怕他给我们下套。”
裴诗淮知道杨飞对他的嫌弃溢于言表,他识相地摆摆手:“你们去,我守在这里,当后勤保障。”
徐轶并没理会他,对他来说,裴诗淮只要不作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算不上累赘,直接说:“走吧,别让唐大人等太久。”
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沛县县衙,崔昊一个头两个大,前一个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下子又来了仨。
崔昊面对徐轶眉眼盈盈,等徐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朝廷的钦差后,阴阳怪气地说:“今年特别怪,钦差特别多,府里还圈着一个假货,也不知有何居心。”
徐轶侃然正色:“唐大人和我都是钦差,我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讨人。”
崔昊长着一张方脸,人又黑又瘦,眼睛虽小却泛着精明的光,他盯着徐轶看了片刻,一言不发,随即出其不意地吩咐手下:“又来了三个冒充钦差的,抓起来!”
还没等大堂里的人呼啦一圈围上去动手,徐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崔昊的脖子。
周围的一群人堪堪定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徐轶对付崔昊如同对付一只蚂蚁,崔昊浑身哆嗦了起来,磕磕绊绊地说:“大……大胆,你现在放开本官,本官保你不死!”
徐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匕首,扎在崔昊脖子上,“闭嘴,先把唐大人放出来。”
不见棺材不落泪,崔昊双眼猝然睁大,声音带了哭腔,“好好好,别……别冲动……”
在一旁看戏的裴诗淮勾了勾唇角,原来徐轶一开始就没想能不能逃出来,他是专门来找崔昊,擒贼先擒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