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轶让崔昊先把唐大人放出来,崔昊点头如捣蒜,他手下的人却一个个如惊弓之鸟,站着迟迟不动。
徐轶将匕首的刀锋直直对准了崔昊,崔昊急了:“愣着干嘛,按他说的做!”
下属们乌泱一群人把唐天请了出来,历经一天一夜,唐大人面容疲倦,身形疲惫,看上去头发都被气得多白了几根。
他看见徐轶拿匕首挟持了崔昊,欲言又止。
徐轶让众下属在大堂里列队站好,让杨飞盯着崔昊,拍了拍惊堂木,审问崔昊。
崔昊口风极紧,什么都不认,连软禁唐天都被他插科打诨轻飘飘掀过去了。
唐天气得手抖:“老百姓说你贪污了赈灾用的银子,朝廷下发了那么多钱,为什么沛县的百姓还在饿肚子?”
崔昊把脸一抬:“刁民说的话能信吗?他们有证据吗?”
唐天脸色阴翳:“你怎么解释这几天才吩咐下属开始施粥?”
崔昊油嘴滑舌:“这年头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呀,官府的钱最近才花了出去,立马架棚施粥了。”
裴诗淮快听困了,他把徐轶和杨飞留在大堂,自己和唐大人去了侧厅,开始一个一个审崔昊的下属。
崔昊本人如铜墙铁壁,他手下的人则千疮百孔,唐大人和裴诗淮没费心思审,在一个人的威严和另一个人的狡诈下,几名手下不打自招,承认了崔昊为了应付上面检查,临时抱佛脚,发善心施粥,在此之前,沛县的百姓们已经饿了一个月有余。
唐天和裴诗淮将他们的成果告诉徐轶,崔昊依然不认,一会儿称那几个手下是私刑逼供屈打成招,一会儿又称他们一派胡言造谣生事。
徐轶把崔昊关进了大牢,指定了另一位衙役暂时接替他的职位。
唐大人处事较为慎重,不放心涉世未深的慕王挑的人选,悄悄让裴诗淮打探了打探临时的县令。
经裴诗淮一打探,被选中的人朴实能干,但不太会来事儿,一把年纪了职位都没升上去,平日里总被崔昊打压。
唐天对此人还算满意,心满意足地嗯了几声,裴诗淮时刻谨记自己是慕王的人,狗腿的扭头告诉徐轶:唐老头对你选的人很满意。
徐轶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走访的时候听说他在百姓中的口碑不错。”
“哦。”裴诗淮星星眼看着徐轶,问:“崔昊死不认罪,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徐轶淡淡道:“去下一个县看看。”
裴诗淮犹豫半天,遮遮掩掩地说:“其实,想让崔昊开口,有别的办法。”
徐轶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话本看多了,现在还用不到。”
安顿好沛县的糟心事之后,他们紧接着去了下一个地方——随县。
随县穷得叮当响,住在随县的客栈里如同住在山区的茅屋里,又冷又破,空气里满是灰尘的气味。
裴诗淮看着简陋的居住环境,无从落脚,他问徐轶:“王爷,你住过这种地方吗?要不我们换一家客栈?”
裴诗淮自己这些年被磨的皮糙肉厚无所谓,他担心徐轶娇贵的身躯在这种硬邦邦的床上睡不着觉。
徐轶不温不热地答:“在西北的时候住过山洞。”
这简易的环境比起山洞来还是强上不少,裴诗淮哑口无言,他乖乖上床躺好,盖好被子,说来奇怪,这几日徐轶在他身旁的时候,他的睡眠质量奇高,总能安心睡到天明。
他本以为宿敌睡他枕边,他会夜夜失眠噩梦缠身,担心徐轶趁他熟睡时对他下手,但后来裴诗淮想开了,徐轶想杀他,不用等他没有意识,在他清醒的时候也易如反掌。
第二天清晨,裴诗淮醒来摸了摸眼睛,他半睁着眼睛,睡眼惺忪。
忽然,徐轶压了过来。
裴诗淮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立马睡意全消。
裴诗淮看着徐轶的脸颊从自己脸庞擦过,轻轻一瞬,五脏六腑仿佛全燃了起来,头顶一声春雷轰然炸开,把他烧的全身燥热。
徐轶从他枕边收起了自己的匕首,而后肃然起身,整理了衣冠。
裴诗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剩一双眼睛不时眨来眨去,徐轶真是个给他惹麻烦的主儿,时不时提高一下他的新陈代谢。
而徐轶如同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稀疏平常地问他:“我靠你太近你会不舒服?”
裴诗淮:“……”
问出来干什么!
裴诗淮一跃而起,揉了揉头,摸着喉咙答:“不太习惯。”
徐轶:“嗯。”
徐轶浅声应答,脸上没什么神色,裴诗淮不懂徐轶“嗯”了一声是什么意思,把徐轶当空气,站起来匆匆洗漱。
后来他才发现,徐轶的“嗯”一声是让他习惯。
洗漱完后正吃着早饭,他收到一封信。
飞鸽传书一直是最传统的通信方式,裴诗淮收到纸条后当着徐轶的面儿拆开,脸色沉沉:“沛县反了。”
杨飞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裴诗淮朝徐轶解释:“我不放心沛县,崔昊狡猾奸诈,结果我们走后果然生变,他威胁狱卒把自己换了回来,重新上任,还把刘有德抓了。”
唐天:“谁给你传的信?”
裴诗淮:“后来换上去的县令,也被崔昊换下来了。”
徐轶当即放下碗筷:“唐大人,这边劳烦你和杨飞盯着,我和裴诗淮重回一趟沛县。”
唐天点了点头,吃完早饭后他们分头行动,徐轶和裴诗淮快马加鞭,用不了小半天,重新回了沛县。
徐轶一路狂奔,裴诗淮追他追了一路,徐轶走走停停,裴诗淮后来嚷嚷着提出换马,换了马后形势没有丝毫改善,他意识到不是马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他不好意思再训马,彻底闭嘴坚持着赶到了沛县,不论怎么处理崔昊,要把刘有德先救出来。
徐轶和裴诗淮去了大牢,崔昊给衙役们洗了脑,徐轶的钦差身份压不住他们,裴诗淮终于见识到了徐轶彪悍的一面。
衙役们拦着徐轶不让他闯入大牢,徐轶一句话没说,往前走了一步。
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往前,有狱卒上前阻拦,宛若飞蛾扑火。片刻的功夫,沛县的大牢失守,崩了。
刘有德被铁链栓绑,衣衫破烂,身上四处是伤口,受尽了牢狱之苦。
他睁眼看见徐轶的第一句话是:“他们说,我爹死了。”
徐轶脸色发黑,裴诗淮一路跟着他一言不发,到了县衙,裴诗淮望了徐轶一眼,在心中默默为崔昊点了一柱香。
唐天和杨飞留在随县,面对有事说好,没事沉默的冷酷将军,唐大人第一次觉得,裴诗淮也没有那么聒噪讨嫌。
随县和沛县一样,灾情严重,百姓食不果腹,愁容不展,街上光景惨淡。杨飞照顾着唐大人走路不快,挺直着腰背端着腰身慢悠悠陪他沿街往县衙走。
恰逢今日有人出殡,灵车从街上缓缓驶过,路旁的百姓行礼注目,唐天随手拉了一个人问:“今日是谁出殡?”
“县令赵大人的亲人。”
“嗯。”唐天应了一声,“赵大人是个好官吧?”
“都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给我们买粮食了,能不好吗。”
唐天意外地点了点头,“如果是贪官,街上肯定此时骂声一片,而不会为他的亲人离世而感到难过。”
唐大人和杨飞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到了县衙,唐天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等小厮上报,不一会儿,赵县令亲自出门迎接。
看到来人魁梧精瘦的身形,杨飞喜出望外:“赵德新?”
唐大人上了年纪,眯着眼反应了半天才认出了赵德新,他问杨飞:“这是那天在当铺门口为老板解围的人吗?”
杨飞点了点头。
“怪不得。”唐大人展颜一笑,迎了上去。
赵德新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奈何县衙里一贫如洗,限制了赵大人热情的规格。
唐天坐下来捧起了一杯热茶,说道:“其实当初在林县,和赵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赵德新同样对几天前发生的事记忆如新,“我几天前的确去过一趟林县。”
隔了几天看赵德新,他似乎没有先前意气风发,眉眼肉眼可见的耷拉和疲惫起来,唐天关切地问:“不知赵大人去林县所为何事?”
赵德新叹了一口气:“借粮。”
从赵德新心灰意冷的回答中,唐大人知道了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且唐大人还问出了赵德新看见他如此欣喜和热情的原因。
唐大人,你是朝廷派来的命官,打钱!
另一边,徐轶和裴诗淮站在县衙门口,裴诗淮看着徐轶阴沉的脸色,犹疑不已。
徐轶扭头看他,心想这崽子肯定把自己当成杀人魔头了,他说:“放心,这里不是西北的沙场。”
裴诗淮叹了口气:“我知道王爷极有分寸,我在想该怎么处理崔昊。”
徐轶停了下来,里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裴诗淮和徐轶互相看了一眼,县衙里突然跑出来一堆官兵。
裴诗淮拉了匆忙跑出来的的一个衙役问:“怎么了?”
“崔大人赈灾不力,贪赃枉法,刺史大人革了崔大人的职!崔大人惹上事了!”
徐轶没想到竟然有人抢先自己一步,把崔昊抓了起来。
裴诗淮啧啧感叹了两声:“王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