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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心之流离(1 / 1)

她知道常绣茹中的毒不止罂粟一种,事先她虽悄悄派人查了,但也得不到什么消息,还是皇后派了殊香来传递消息线索,她才能制出减缓症状的药来探望常绣茹。

只是这药只有在毒性发作之前服用方可压制,若是在病发中服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她静静地看着常绣茹,像是欣赏着戏台子上的戏子般,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过了多久,常绣茹的声音渐渐沙哑,她停止了喊叫,用残余的力气在床榻上不断挣扎,让浑身大汗淋漓。

似在一瞬,她看清了妆台前坐着的人,像看到鬼魅般惊恐地喊了声。

“姐姐醒了?”林清萸朝她笑了笑,缓缓起身走了过去,“还以为姐姐会一直糊涂下去呢。”

“你来做什么?”常绣茹扯着干涩的嗓音,用尽最后的力气瞪向林清萸。

林清萸朝沫儿道:“常姐姐的嗓子干了,还不把东西拿出来给常嫔润润喉。”

沫儿闻言将那瓶桂花酒取来,给常绣茹斟了一杯。

“姐姐请吧。”林清萸淡淡看向常绣茹倔强的脸,随即又道:“差点忘了,姐姐身子不适,需要人伺候才行。”

她端起那杯桂花酒,依在常绣茹的唇上,用力撬开唇瓣将酒倾入,常绣茹紧咬牙关,还是让些许酒顺进了喉咙,顷刻猛烈咳嗦起来。

林清萸静静地看着常绣茹,将她无力的丑态尽收眼底,最后轻飘飘地道了句:“姐姐这副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词,叫一败涂地。”

常绣茹沙哑道:“你以为你就赢了么?你以为你就赢得很漂亮了是么?我一败涂地,那你又如何……”

林清萸道:“姐姐倒是提醒我了,现在我的确不算赢,不过,比起姐姐如今这副惨样,倒算赢上许多了。”

“呵……你以为你算什么?有资格跟我比么,我身份尊贵不知比你高出几多,你如今小人得志罢了,耀武扬威的给谁看!”说到激动之处,常绣茹猛地咳了一阵。

林清萸不予回应,也不想和人起争执,只淡淡道:“姐姐如今这副姿态,可知是谁下的手么。”

常绣茹强硬道:“我就是知道,又凭什么告知与你?”

“看来姐姐还是不明白,兰妃这番处心积虑是想做什么了。”

常绣茹猛然道:“什么兰妃?”

林清萸笑道:“我还以为姐姐知道了呢,看来姐姐得到的结论和妹妹有所偏差啊。”她自倾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桂花酒酿了三年,当真是好喝的很,只是这样的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

常绣茹恶狠狠地说道:“你在念想什么样的时光?!我们一同埋这桂花酒的时,你就没察觉到我在暗暗咒骂你么?”

“自然。”林清萸点点头,笑得灿然:“光看姐姐姐那时要憋死一样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你…!”常绣茹猛然睁起双眸,作势要直起身来。

林清萸朝双儿道:“给常嫔松开吧,出了什么事本宫承担。”

“是……”双儿点了点头,上前解开了常绣茹身上的绳子,将人扶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林清萸蹙眉道:“你不去杀真正害你之人,反而找我泄愤泄怨,好美道理。”

常绣茹接过双儿递来的茶,猛地喝了几口道:“你说是兰妃所为,那你可有什么证据么?!”

林清萸微微勾起唇角,“这证据么……就在……”

她忽然指着双儿道:“证据就在你侍女的手心呢!”

双儿大吃一惊,悄悄将右手藏在身后,奋力地往衣服上搓了起来。

常绣茹诧异道:“你在做什么!双儿????”她本不信,可看见双儿如此不自然的行动,她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沫儿见状,立刻上前制住了双儿,将其手心翻了过来,手心呈着诡异的乌青色。

常绣茹疑道:“这是什么?”

林清萸笑道:“这东西就是让常姐姐你神思混乱,狂躁发怒的毒,也是借那罂粟毒被藏的严严实实的秘药。”

“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应该只有下毒之人自己才知道,按其效力来看,应也是罂粟一类的迷幻之毒。”

林清萸将一粒药丸递给常绣茹:“若是不想即刻病发,就把这药丸吃了,虽不能彻底解了你体内的毒,不过压制几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我凭什么信你?”

“要不要信不信,在你自己。”

常绣茹忽然眉头紧皱,她一把夺了药丸塞入口中,“方才那感觉又来了…心慌的很…”

林清萸立刻问道:“是不是每每发作之前,你都会觉得非常心慌,胸闷,接着就像是失去意识般大脑一片漆黑?”

“你怎么知道?”

“这就对了,因为这根本不是罂粟毒,或者说不仅仅是罂粟毒那么简单…这其中,还有令人制幻,暴戾,噩梦频频的毒。”林清萸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本以为慕娉婷会以香作为媒介侵入你的体内,可现在看来,兰妃倒更加可疑。”

她走到双儿身边,拔下头上的银簪往起手心一刺,乌黑的血立刻顺着银簪上攀,像一条蜿蜒吐信的毒蛇。

她将簪子移到双儿眼前,道:“你每每侍候常嫔用膳,都会往手心里藏上兰妃给你的毒,你做的很聪明,但也足够蠢。”

双儿猛地摇了摇头,求助般地向常绣茹看去:“我没有,没有,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常绣茹喘了几口气,道:“双儿自小陪在我身边,为什么要害我?兰妃又为何害我?你若不说清楚,我绝不信你!”

林清萸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不在宫中这许多侍候,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将簪子移到双儿眼前,将簪尾对准了她的眼珠。

“是兰妃用奴婢家人的性命……啊————————!!!”双儿还未说完,林清萸便直直地将簪子刺进了她的眼球。

林清萸用帕子擦着簪子,厌烦道:“果然又是这个无聊的理由。”

她淡淡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若是真的忠心孝顺,大可以自裁让兰妃拿不到理由!而不是现在才说出你那悲苦的理由讨可怜,人人只会觉得可厌罢了。”

常绣茹嘶声力竭道:“兰妃为什么要害我!双儿!为什么!!!告诉我!!!!”

双儿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凄惨道:“奴婢真的不知…!这奴婢真的不知啊娘娘,奴婢只是担心家人的安危不得已才帮兰妃做事,娘娘饶了奴婢吧……”

林清萸平静道:“你为了替兰妃掩盖,甚至不惜堵住常嫔的嘴,限制她的行动,下毒的剂量更是一天比一天要多,导致常嫔发作糊涂的时候远远大于她清醒的时候,你做这些之前,兰妃可是叮嘱你了?”

双儿冷冷地开口道:“那又怎么样…我本就是奴婢,哪个主子都能随意拿捏我、欺负我,强迫我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主子们锦衣玉食的,我不可怜可怜自己,难不成要可怜我的主子么!”

常绣茹听完,立刻上前甩了双儿一巴掌。

常绣茹喘着粗气,怒声道:“贱婢!本宫待你还不够好,你帮着外人来害本宫!你要害死本宫了!!!!!贱婢!!!本宫杀了你!!!!”

“要杀要剐全都任凭姐姐处置,只是如今留着双儿对扳倒兰妃大有益处,姐姐仔细想想,您若杀了双儿泄愤去,更是没有人作证了。”林清萸说完其中利害关系,又将一只瓷盒留下,“这里面的药,每四个时辰服一次可以压制毒性。”

常绣茹凄惨地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们明明是死敌,你不是应该送我走的吗?为什么最后还要救我,林清萸,你也疯了么?”

林清萸淡淡道:“死敌?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如何成为交恶的。”

此时,双儿突然发狠,在用力咬着什么。

“沫儿,拦住她!”

林清萸上前掰住双儿的嘴,仔细朝里查看,“只是咬破了皮,不影响说话。”她将手帕往里一塞,将常绣茹床边的绳子递给了沫儿,朝外喊来随行的太监,“把她捆到柴房去,吊着她的性命。”

她冷冷地看着双儿,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若好好作证,我可以保住你家里人的性命;你若想死,我也有许多法子可以吊着你的性命,但你家里人却再不能活了。”她掐着双儿的下巴,狠狠地用了下力,“所以千万不要再做这种,连猪,都不会做的蠢事!”

常绣茹看着如此意气的人,不禁大笑:“林清萸,你今日来这里是跟我耀武扬威的么!你如今的得意就是想衬托得我有多卑微是吗?我的人,我的事,你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到底不愧是妧妃了,啊?”

“耀武扬威?我又有什么威可炫耀,不过和姐姐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清萸叹道:“在这后宫之中谁不可怜呢?即使被金玉粉饰,装点地繁复华美,也终究只是被囚在这牢笼中的鸟雀罢了,分得出什么高低贵贱?”

她原本,也是很恨常绣茹的,恨她瞧不起自己,处处针对,得理不饶人,更恨她联同他人设计陷害自己家人,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可比起常绣茹,她还是更怨恨皇上的。

她们这一生归于皇上,也仅仅只是归于皇上,喜怒哀乐全都不能把握在自己身上,皇上高兴了,赏赐几件装饰的珠宝,而珠宝也是用来取悦皇上的,甚至都不算是自己的————因为妃嫔死后所有的珠宝统统会融掉造成新的去分给新一拨的进宫秀女。

而皇上不高兴了,衣食住行都会被宫人苛待,甚至吃穿用度比起宫女还不如,说错一句话便要引来雷霆之威,轻则自身难保,重则家族被牵连,即使如此,还有人击破脑袋都想进宫来。

而得宠,除了皇后外每个妃嫔都在想方设法地得宠,因为只有得宠才能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好看的衣裳,华丽的首饰,美味的佳肴,豪华的宫殿……却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们的,君恩如流水,眨眼之间,这些东西就会统统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要斗,要争,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罢了。

林清萸凝望着皱眉不解的常绣茹,忽然道:“你不觉得很累么?”

常绣茹怔了怔,奋力摇了摇头,笑道:“只有弱者才会觉得累,才会找理由!”

林清萸微笑:“那我希望,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强者。”她站起身,缓缓朝门口离去。

常绣茹倒一时听不明白,林清萸这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勉励自己。

她忽然放肆地笑了起来。

原本因身份高低贵贱,最瞧不起和最厌恶的就是林清萸了,可现在她也不知为何,瞧着林清萸倒顺眼了许多。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习惯,她将一个根本不会与自己为敌的弱者视作眼中钉,处处压迫欺凌,是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从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要成为这万千宠爱于一身之人,她知道进了后宫就要和人相斗,也知道只有斗才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除去自己不想看见的存在。

她本以为,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庇护她,可以让她扶摇直上九万里,可如今最蠢最落魄的却是她自己,最无能的也是她自己,那个曾将卑微如尘的林答应现在变成了妧妃,还要拯救她似的说了那么多话。

可是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拥有这样的优势,最终却一无所有,为什么她想得到的一切最后都如流沙逝于掌心,为什么她奋力争夺过,却还不如那些不争不夺的人得到的东西多?

明明现在的她才应该风光得意,可为什么如今众叛亲离,连跟她一同长大的侍女都要背叛她?

明明她小时候,不管是兄长的宠爱,还是父亲母亲的爱护,她都拥有啊。

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被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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